宵禁后的皇城大街,家家户户店门严锁,看着有些荒凉。晚上柳扶余同李清荣他们约在了郡王府,此次前去的还有棺材铺的鬼见愁,说是有要事商议,整个太子府只留下花朝跟阿福。一想到柳扶余又要同林琴晚见面,她便觉得心中闷闷的,但她也不能不懂事地跟着去,毕竟仙门家的事她不懂,也插不上手,便只好答应乖乖留在府中。
思来想去,心中越是郁结,趁着阿福不注意,便偷偷溜出了府。
“前面的人站住!”
宵禁的士兵长一声厉喝,花朝这才悠悠转过头来。“是我。”
“花朝姑娘!怎么又是你?”
那士兵长认出花朝,知道此人身份特殊,与自己的顶头上司熟识,一时也不敢像对待其它在宵禁时外出的人那般,直接回头朝身后的小兵嘀咕了几句。那小兵得令马上就离开了。
不一会,薛墨就来了。
薛墨踱着步子走来,值守时的他看着有些威严,一丝不苟,并无沾花惹草时的轻浮之态。见花朝愣愣看着他,眼中打量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薛墨直接开口:“你怎么回事?”
“我…我……”
听他话中有审犯人般的语气,花朝有些紧张起来,低着头捏诺道:“我没地方去了!不是故意妨碍大人公务的。”
“哼。”薛墨不咸不淡的道:“是因为最近的流言?”
花朝低着头,不做声,算是默认。
薛墨向来傲慢不羁,行事非常,也不顾是否还要值守,走过去,道了句:“跟我走!”便直接牵着花朝离开了。
“……”
茫茫然间,花朝紧张更甚,以之前同这位左相大人打交道的的经历来看,也不知他带她走是带着刁难的心思还是真的出于好心要帮她,她心里没底。她咬着牙,只求别给柳扶余添麻烦就好。
“到了。”
耳畔传来男子沉沉的声音,花朝抬头,果然是左相府!
试探性问:“左相大人,你……你又要关我多久?”
私下里,薛墨也不如方才那般威严正经了,邪睨着她道,“你既知道我要关你还敢闯宵禁?”见花朝咬牙,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你找我什么事?”
花朝瞳孔微微睁大,未免让人看出惊讶,赶忙摇头:“不是的,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琴晚姑娘常来府中做客,以他跟公子的缘分,我的身份未免尴尬,你也知道,公子他是个好人,我不想让公子为难。我……”说到难堪处,随即拧了拧手指,也不好意思直视薛墨,低着头,声若蚊蝇:“你警告过我,不让我粘着他的。所以……所以你能不能暂时收留我。”
花朝本不是个爱求人的,况且薛墨与她只是打过几次交道,并不算很熟,于一个不熟的人说这番话于她而言已算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她咬着下唇,没有抬头,她没有脸皮去看对方此时到底是何神情。
许久,也未听到对方开口。
沉默许久,花朝不觉尴尬,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若是……若是不便……”
“放心住下吧!”
闻言,花朝倏忽抬头,有些不可思议。薛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是你不怕我,就且住下!”
“你……”反应过来,随即又说:“你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哼!”薛墨轻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用好人二字来形容我未免讽刺。若是再过两年,你就不会这般想了。”
“直觉。”
“什么?”
“直觉告诉我那些事都不是你的本心。你……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这回轮到薛墨愣了,看向花朝的神情有些怪异,随即嗤笑出声来:“花朝姑娘小小年纪,想法未免单纯了。寻欢做爱本就是世间男子本性,怎不是我本心?”见花朝面上羞红,也不逗她,轻笑道:“你年纪尚小,情事未开,我便不同你过多说道了。你还是住之前那间,府中规矩你是知道的,晚上别随意乱跑。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你了。”
说罢,也不再懒散,盯着花朝看了一眼后便顾自威严地离开了。
花朝松了口气,她是直接出来的,所以也没做准备,来到左相府,简直比拎包入住还要简便,两手空空,光一个人,想去哪都行。
外头宵禁,又值薛墨值班,才离开,想他暂时也不会回来,花朝便轻车熟路地朝偏院方向去了。
偏院里,灯红酒绿,屋内那些茵茵燕燕一见花朝,都稀奇得不得了。忙不迭尖声尖气地酸起来:“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这位小妹妹。”那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花娘子一手轻轻搭在花朝的肩,边打量着边从她身后绕过,笑问:“你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左相大人还真对你这还没发育成的小丫头片子感兴趣不成?”
“姐姐莫胡说,我来是有要事要问你们。”
语气带着戏谑:“且说说看,你有什么事想请教咱们姐妹的啊?”
之前花朝心思单纯不知这偏方众人的身份,再次打交道,一听“请教”二字便知说话这位姐姐话中不怀好意之心。也不管各位玩心浓郁,面上佯装不懂直接问她们:“你们在府中待了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
众人顿觉扫兴,不过难得碰到一个小丫头给她们逗弄,虽觉无趣却也耐心。那方才取笑花朝的女子说:“我们虽是左相府的常客,但也不是时常来这里的。除了每月月中,不过这几个月大人兴头好,只要在家,便会时时将我们姐妹众人留在府中,夜夜欢好,除了前几日。”
“前几日?”
那女子撇嘴:“是啊,就是前几日。你刚走,当晚大人就没来过了。好像……好像他没在府中。”
花朝问她:“那你们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女人道:“这我们哪里知道。他是大人,去哪要做什么又不会向我们汇报的。再说,我也只是觉得,觉得他不像在府中罢了,具体在不在,你这在外头逍遥的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独守空房的人能知道?”
花朝一阵无语:“我也只是问问。”
众茵茵燕燕一阵嬉笑。这时另一女人思索了一下,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妹妹,其实你这么问,我倒是想起一件怪事来。”
“什么事?”
花朝急切问她,其他人也停止了嬉笑。
那女人说:“我记得有天夜里出去如厕,好像有听到正院的那边房子有说话的声音。”
“切。”
众人本打起了精神听的,听她这般讲顿时觉得扫兴。那爱逗弄花朝的女人嗤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偌大的左相府,有人夜里睡不着,半夜起来找人私聊再寻常不过。你们还真以为这府里冷清,就真只住着我们几个?”
“就是就是。”
那女人连连摆手解释:“这个我当然知道。可若是男子也就算了,可我那晚分明就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这……”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说话了。
花朝问:“怎么了?听到女人的声音是有什么不对吗?”
一女人道:“当然不对。谁都知道左相大人虽混迹花楼,却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之所以将我们姐妹众人收在这府中偏院,但也是生理之需。我们自知身份,却也从不敢越矩。所以说若真是在这府里听到其他处有女子的声音,那是极其不寻常的。”
“是啊!我来这么久也从来没听说过这府里还有其他女人的,该不会魑魅精怪吧?难怪最近大人都很少来我们这偏院了。”
听她们这般说,花朝只觉得好笑,这薛墨自己都是个有道行的,又怎会轻易被精怪勾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阵凉意自背后倏起。
灯笼!石像!供堂里的上神像!
花朝破门而出,也不理会一脸莫名的众人,直接朝着供神堂的方向奔去……
如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
“哐~”
供堂里的门直接被花朝从外头粗鲁地推开了。因为动作粗鲁,连带起一阵开门风,风虽微弱,却差点刮灭了供堂内的烛火。
烛火悠悠,散着昏暗的光,显得光线有些暗,所以关于石像面上的细节花朝看得并不真切。
为了急于知道答案,花朝关了门就迫不及待地走近石像,一手端起供桌上的烛台凑近细看。
也不知是不是离得烛火近了一时花了眼,昏暗中,她似乎看到那张在狗血棺材的梦中见到的馨瑶上神的像一模一样,不是石的,有血有肉,正冲着她诡异地笑着。
花朝惊叫一声,手中烛台惊得险些跌落,但好在她瞬间稳住。待她回过神来,细看,哪里还有带笑的颜面,面前静立的依旧是那尊一本正经的石像,与之前梦中看到的馨瑶上神并无不同,眼角并无让她生疑的泪痣。只是梦里的人开朗率真,有血有肉,眼前的这个则死气沉沉,古井无波。
花朝有些失望。她本以为此来左相府,会找到些线索好帮到柳扶余,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对柳扶余来说并不是一无是处,如今看来,是她太自以为是,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玩,一点用处都没有。
花朝盲目地回了房。这晚,她睡得很好,直到次日晌午,她才悠悠转醒过来。
薛墨也当职回来,似乎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恰时进来,并带来一套给花朝换洗的藕粉色衣裙,随手搁在了房内金丝楠木的小圆桌上。
“怎么样?睡得可好?”
随意一问,也算是打了招呼了。
花朝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极为尴尬,似乎她每次来左相府似乎都睡得很沉,似乎每次都是不到日上三竿就不醒。若说上次是因为心中存疑睡得晚导致起的晚了还说得过去,那这次呢?她记得她昨晚一回来她就睡了啊!没道理啊!难道真的是因为跟着柳扶余一起后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才变得越发懒散了?
薛墨似乎看出花朝心思,笑了笑,“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太子殿下平日里要早起晨修,你陪着他定然辛苦,来我这了偶尔放松一下挺好的。”
“……”
听他这般一说,花朝越发难为情了,暗自清了清嗓子,“大人一夜未休,才是辛苦。我……给您添麻烦了!”
“嗯。”
“?”
薛墨毫不客气,“的确很麻烦!”他直直看着花朝,眼中带着些迷蒙水气。“晚上要值守,回来还要伺候那些娘们,真的很伤身。”
“……”
花朝瞬间明白他话中意,听得面上羞臊,磕磕巴巴道:“那你……咳……你就不能克制一些吗?”
薛墨笑意更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花朝不服气了:“既然伤身,难道就不应该克制吗?再说,消遣的事那么多,又何必非要做那些伤神伤力的事?”
她大抵单纯,说得认真,但在薛墨看来却是好笑的。“那你告诉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伤神伤力的?”
“那可多了,比如说……比如说……”花朝噎住了,突然让她说她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
见薛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噎了半天,终于噎出两个字来:“……睡觉!比如说睡觉!”
终于挽回了颜面,她真的是太机智了!
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睡觉。”
薛墨也不逗她。“好了,换洗的衣物我就放桌上了。若是乏了,什么时候想出去转转,就出去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