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余来的时候,花朝就站在那里,眼中有期待也有欢喜。可来人看她的眼神却并不这样,鄙夷中还有些不近人情——
“花妖!”
“公子……我……”
花朝本欲上前,血魔当即将她拉住护在身后,看着柳扶余一脸严肃:“她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你这兴师问罪的态度未免让人心寒!”
“等我?哼!”柳扶余扫了眼血魔身后略显紧张的花朝,又看看面前的血魔,分明不信,质疑说:“之前我们还打过照面,如今你出现在这,敢说不是带她跑的?”
“我不信你,为了花朝,起初自然是有这心思的!但花朝信你!她不愿跟我走!你最好对她客气点!”
“轮得到你来警告我!”
气氛不对,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对上。花朝顾不上怕,赶忙上前说:“最近的事是我不好,我愿意承担,愿意跟你走!真的没打算逃的!你……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花朝说得委屈,可怜巴巴地,不知为何,柳扶余看着她,竟有些心软,明明是那般罪大恶极之人,他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怜惜。也没再疾言厉色,说:“走吧!”
血魔拦着花朝:“你真打算跟他走?”
花朝点头,很肯定。话既说到这份上,血魔只好放手。
路上,花朝跟在柳扶余身后,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她不知柳扶余的心思,所以也并非全然放松,负罪赶死的路上,到底是有些怕的!
两个太安静了,也不知道前头的人有没有设备提防着她,忍不住问:“你……你也觉得我是罪大恶极的大妖怪吗?”
“现在问这些已无意义。”
“可是我很想知道。一路上我都很信你,甚至可以放弃逃跑的机会将命都托付于你,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我死?”
“天界布下天罗地网,你觉得你能逃的掉吗?”柳扶余哼道:“所以说你很聪明!”
“不!我很笨!”
可不就是笨嘛!明明知道天界不会放过她会来抓她,她还傻呼呼地等抓她的人过来,甚至希望抓她的人快点来!来了之后呢?最后呢?她没有想过。她自小就被倪君明宠着,从没受过天罚,不知道天罚同人间对付犯人的法子是不是一样的,同样是犯错,她想大抵应该是差不多的。想想之前在凡间有过被关的经历,便也不那么怕了!
随后柳扶余说:“我听说你最近也在极力收集怨灵,挽救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可以看出你良心未泯。一个人为恶容易,从善总是很难,所以我会在天界进言,让他们网开一面的!”
“你……你要保我?”花朝片刻恍神,有些动容。一向律法严明的帝俊竟为了一个犯下滔天大罪的她求情,是不是他认出她来了,才会表露以前不经意的宠,会怜惜?花朝不知道,也不确定。
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帝俊在天界是出了名的执法严明,不近人情。就算化身柳扶余,多少敛了性子,但刻在骨子里的本性大抵还是不会变的。随即苦笑:“可能会很难!”
这倒是真的,真不是花朝不信他。毕竟倪君明在天界执政时,将自己伪装得如何不近人情,手段凌厉,私底下都还是会头疼,毕竟手底下还有一大群人都在望着他,反驳他,并不能做到全体一心。
虽说柳扶余在天界威望与能力上与自家哥哥实力并驱,但这次她闯的祸实在太大,央及三界,怕是法不容情,就算柳扶余恢复正身,应该也难摆脱诛仙的义愤填膺,口诛笔伐。
柳扶余说:“你也别想多,只是换了个天罚!”
“这已经是开恩了!公……”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再唤柳扶余,改口说:“谢谢你!”
云海之上,琼楼玉宇,每位仙家的宫殿周围都仙气缭绕,处在最中金光最闪的宫殿就是天宫。
花朝当神仙那会就很少来这,如今身份尴尬了,倒是有幸过来走一遭。
穿过云层翻涌的云海,她有些紧张。以前她紧张是怕与诸仙处不好没面子,今日却是怕以她现在的身份受罚了让倪君明没面子。
但人一旦做错了事,该要面对的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天宫之内,所有的仙家都望着她,其中有很多花朝都没见过,也叫不上名来。但当中威望很高的九天玄女她是认得的,她从前经常听倪君明谈起过她,说她人如冰雪,性冷如霜,却也是性情中人。花朝同她没有打过交道,无非就是在紫阳仙府倪君明会客的时候偷偷瞧见了,之后再见就是被花妖附身后了,她被眼前这个傲雪凌人的仙神困在雷池殿一关就是三年,所以,因着这事,花朝对她颇有成见。
端坐在大殿上方的是帝后,品相端庄,一身金衣加持,上有绣金牡丹,更衬雍容。原本一道出席的还有一人,如今却只有她一人端坐,还是坐在主座上。花朝已然知道所听不虚,天帝为平魔界,至今有恙,帝后这才出面主持大局。
花朝是罪人,不敢乱瞧,也没心思乱瞧,只是颔首。
“辛苦帝俊了!”目光随即移到一旁的花朝身上,问:“这就是花妖?”
“正是。”
帝后眼光带着怨愤,“人既是帝俊带回来的,帝俊以为该如何处置?”
柳扶余说:“此番祸是她闯,量她事后积极补损,可见良心未泯,天界素来秉事公正,处罚分明,为遵循人道,我认为可酌情定刑。”
“好一个酌情定刑!”帝后隐着怨毒,说:“且不说天帝为抚魔界,不惜以身殉道。光凭这次鸿蒙之劫,人间哀鸿遍野,尸骨遍地,她就合该打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就算是罚她个魂飞魄散也不为过!”
帝后恶语昭彰,丝毫不给柳扶余面子,似乎只想致花朝于死地!
柳扶余言语凌厉:“帝后心系天帝,情绪一时激动,我能理解,不过既坐高堂,言谈举止象征的就是整个天界,切勿夹杂私人情感。”
“帝俊声威赫赫,我一介女仙,确是自惭形秽,说话也不够份量。不过帝俊敢说你对台下这妖物没带半分私情?”
花朝不想柳扶余为难,还不待其开口,就率先抢说:“帝后何必在我面前做戏?”见众仙皆是一愣,她哼道:“说了这么多,你们不就是想知道幽冥湖的事吗?不然早在凡间时,柳扶余他不会一心想要留着狐火尸,也不会一心想要保我!”
“胡说什么!”柳扶余皱眉,他没料到花朝会这么说,虽说他这方面的私心有一点,但他更在意的却是花朝的真实身份。当他在荒野郊外看到静躺在棺中的花朝尸身时,是痛心万分的。尤其是看到棺盖的抓痕跟尸身十指的血迹,他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似的,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能想象到花朝死前的挣扎跟绝望,他痛恨自己怎么没早些赶到,怎么没有早些应承了她的夙愿——
他说:“我会许你一场情缘!”
可最终,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但柳扶余始终不相信花朝真的死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就很像,虽然她是花妖!但只要他自己没确认,那么……
“你到底是谁?”
他目光灼灼,神情复杂。他的阿朝很任性,但只要他在,她便不会这么倔!因为她信他!
花朝嗤笑:“你问的真奇怪!我自然就是我喽!不然你以为会是谁?幽冥湖的事,我不清楚,还有诅咒的事!我更是一无所知!所以奉劝帝俊!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似乎太看得起自己!”只要谈及花朝,柳扶余就会生气,但他隐忍着。“你同花朝到底怎么回事?”
帝俊是个聪明人,杀伐果决,手段凌厉,柳扶余自然也是一样的!花朝知道自己身上有凡人花朝的气息,她糊弄不了他。便说:“妖嘛!手段自然不会太磊落!我占了那小丫头的身子,她的肉身与我很合,只可惜元神不大听话,但也好在不听话,我才未与她融魂!这才在她元灵散去时逃了出来!”
花朝说完,随即松了口气。她这样说,柳扶余应该会信吧!她想,花朝身死,但到死总也是干净美好的!也总比让柳扶余看到现在这样的自己强!他从前世初见就瞧不上她,她好歹也是上古仙神,东王公亲妹,是被宠大的,从不受委屈,可受不得跟他哥哥同等尊位的人的鄙夷!
初见的不屑,她再也不要见了!
这次的事情很大,虽然受罚还是要受委屈的,但她不怕,只要不死,她想到底还是可以承受的!只是柳扶余……
她在意他,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被他看轻!现在的她,真的是糟糕透了!
九天玄女对下界的事也有所耳闻,如今刑法一事柳扶余跟帝后又有争议,以防变故,见气氛不对,提议说:“既然刑法之事无从定夺,何不将花妖暂行收押!”
帝后依旧疾言厉色:“如何收押?此次鸿蒙之劫祸及三界,牵连甚广,若不从重处罚,何以宽慰人心!”
“天后勿燥!本仙这里倒是有一法!”
“讲!”
九天玄女抬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一个颈瘦修长的白玉脂瓶,说:“此乃八荒玉净瓶,为天地正气所育,可困一切邪恶之灵!既然帝俊想暂留花妖性命,我们何不就此将花妖收入这八荒玉净瓶中。里头妖魔横行,万恶屠杀,生死不论,轮回无路,当属收押最合适之地,天后以为如何?”
谁都知道八荒玉净瓶内部戾气极重,与六道隔绝,无外乎任何一种重刑,便满意道:“允!”
话既到这份上,柳扶余也没什么好说的。心想既然花妖有本事撼动三界,若真关进去应该也有能力自保,也已经是他能为花妖争取的最大福利。况且他还未证实心中疑惑,因着同一张脸,他实在不该宽容太多,便也允了:“既然诸仙都没什么意见,姑且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