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贵匆匆跑到书房,对永琪说:“王爷,刚才有宫里的太监过来说,午时太后就会驾到,要咱们预备接驾。”
永琪放下书卷,问:“太后?她来做什么?”
卓贵想了想,说:“好像是要来看看,咱们这府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所有的嫁娶礼仪都是一个样,有什么可看的?”永琪又继续看书。
卓贵笑道:“王爷,准备迎娶侧福晋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是怎么说的?”
“您说,大婚礼仪虽然繁琐,但足以见庄重,这正是老祖先给子孙们留下最好的礼物。”
永琪又放下了书,望着窗外轻叹,苦笑道:“只有一次,那是礼物。次数多了,就不是了。”
午后,太后的仪仗到了。
永琪按照规矩,带领府中家眷在府外迎接,然而懿泽因小产不久,怕见风,一直在自己的房间。
太后入府,在府中细细巡视前后的装饰。永琪陪着,凡是太后问及的地方,都一一详细解答。琅玦、宜庆等跟随在后,走来走去,早已深感无聊。
看了一遍,太后赞赏了一番,又转到了琴瑟馆前排的一间居室门口,问:“这正殿应该是装点的最华丽才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喜气?”
永琪拱手答道:“回皇祖母,这是懿泽的屋子,她正在养病,孙儿就先搁置了。”
太后摇了摇头,道:“这话,对也不对。侧福晋病了,正该添点喜气,怎么装扮的跟咱们大清入关前似的?一个王府,素净至此,成何体统?”
永琪低头道:“太后教训的是。”
太后踏进门槛,只见懿泽半坐半卧在床上看书,孟冬在一旁整理书案。
懿泽看见太后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书,踏上鞋子下床来行礼,孟冬赶紧扶住,走到太后面前。太后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懿泽就在面前行了礼,孟冬随礼。
太后笑道:“侧福晋身体抱恙,就不必多礼了,哀家不过是进来随便坐坐,没打扰了侧福晋的清净吧?”
懿泽站起,答道:“太后屈尊到臣妾这里,臣妾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何来打扰之说?”
“那就好。”太后吩咐左右,道:“都坐下说话吧!”
永琪、懿泽、琅玦落座,宜庆、孟冬都站在懿泽身后。
太后笑道:“侧福晋整日抱病在床,深居简出,可知府中的喜事?”
懿泽淡淡答道:“王爷迎娶嫡福晋,满城皆知,臣妾怎么可能不知道。”
太后点点头,笑道:“论理说,府中筹备如此隆重的喜事,本该由侧福晋操办才是。你身体不适,虽不能亲力亲为,也应当做个表率。看这屋子里的摆设,陈旧寒酸,到时候迎娶嫡福晋,就这样,你觉得行吗?”
其实刚才太后和永琪在门外说的话,懿泽在房内已经听到了,永琪娶嫡室,懿泽心中已是不快,如今亲耳听见太后数落,更是气闷,应付道:“太后言之有理,臣妾这些破铜烂铁,万一让嫡福晋碍眼,岂不是大不敬?嬿翎,金钿,还不赶快统统丢出去?”
嬿翎、金钿两个丫鬟站在那里,并不敢动,不知该扔还是不该扔。
太后怎么可能甘心被懿泽奚落,立刻反攻回来:“说的是,侧福晋以侧室之位,居于王府正殿,实在不妥。如今不止旧物要换新物,恐怕连侧福晋也得挪挪脚了。”
孟冬听了,忙求情道:“太后垂怜,侧福晋还在做小月子,吹不得风,距离福晋进门还有一段日子,等满了小月,再搬不迟。”
太后听了,看着孟冬,心中犹豫,有些默许之意。
懿泽却突然斥责道:“大胆奴婢,居然敢公然违背太后懿旨,你有几个脑袋?还不赶快随我搬走!”
懿泽说着,就站了起来,到墙角拿起龙锡杖,披头散发的就要出去。
永琪忙站起,拉住懿泽,问:“你要干嘛?你就算要出去,也得多穿一件,这样吹风,你是想再添病吗?”
懿泽冷笑道:“臣妾那些衣服都是粗鄙之物,穿上怕损了王爷的颜面。有贤惠标致的福晋服侍王爷,我病不病有什么关系?”
太后问:“侧福晋这是跟哀家较劲呢?还是跟未过门的福晋较劲呢?”
懿泽冷冷的说:“太后多虑了,福晋进门,臣妾正好落个轻松,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臣妾鸠占鹊巢,如何使得?”
太后笑问:“使不得,那以前怎么就住了呢?”
“以前臣妾越规而不自知,那就使得,如今太后指点,那就使不得了。”说罢,懿泽一脚踹开大门,提着龙锡杖,一身霸气的走出门去。
孟冬拿起懿泽的披风,匆匆向太后、永琪等告退,忙追了出去。
太后望着懿泽背影,摇头叹道:“这哪像是一个福晋?简直就是一个江湖女子!现在我终于明白,她怎么那么容易就小产了!”
永琪拱手道:“太后息怒,懿泽因为小产受了刺激,最近有些失常,还请太后恕罪。孙儿先行告退,就让琅玦再陪您到处看看。”
行礼毕,永琪也忙跑出去找懿泽。
太后无奈的问:“这永琪,平日都是这样惯着懿泽吗?”
琅玦在一旁答道:“岂止呢,五哥自从有了五嫂,整个人都变了。”
懿泽走出屋门后,并不知该去哪里,孟冬拉着她去到了左翼楼的角房,这一排里有宜庆和丫鬟们的居室,因此临近的房屋虽然没人住,却也不是空屋子,里面有一些简单的陈设。
孟冬将懿泽扶到了榻上,替她后背上垫了靠枕,又找了一席被子给她盖上,叹道:“今天这么大风,你是真不怕死!是不是神仙不用坐月子?”
懿泽将脸转向内侧,不想说话。
孟冬道:“我前几天就在想,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给王爷另选嫡福晋?今日看来,我猜的应该不错,这个西林觉罗氏,十有八九是太后安排的人选。人还没到,气场就先压了你一头。”
“她就这么喜欢给人赐婚吗?”懿泽依旧端着一张冰冷的脸。
孟冬知道懿泽说的是太后之前为永珹赐婚的事,微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太后就是希望每一位阿哥的嫡妻都是她安排的,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将来一定立于不败之地。”
懿泽冷笑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将来?安排的再好,她还能不入土吗?”
“话虽如此说,可是她现在在那个位置,你也奈何不了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同意五阿哥另娶别人,但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太后一定会成为你的阻力。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就是她挑唆皇上来看你的龙锡杖的,这场婚事,恐怕跟皇上那天试探你和龙锡杖很有关系。”
“我斗不过她,还能熬不过她吗?等她死了,还能奈我何?”
孟冬问:“你能熬过她有什么用?重点是皇上能不能熬过她。我猜你不愿意跟五阿哥私奔,大约就是想让五阿哥做皇帝吧?太后的年纪,跟皇上也大不了多少,谁先死还真不一定。太后既然有本事把当今的皇上扶上宝座,自然也有能耐干涉下一个。你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毛孩子,你拿什么赢她?”
懿泽沉默着,又想起穆谡说过的,没有了灵玉,她就没有了神力的庇护,也没有了进入凡人梦境的能力,她就更不可能胜过凡人了。
懿泽苦笑着,她那么看不起穆谡,却要亲身见证穆谡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实现,这是何等的悲哀。
想要战胜所有的凡人,她必须还得依靠神力。
懿泽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好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了。她不再继续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忽然下了床,找了件衣服穿戴整齐,梳理发髻,打开了房门。
永琪已经在府中找了许久,跑遍了各个屋子,忽然看到开门的懿泽,忙走了过了,握住懿泽的手,问:“你要做什么能不能跟我讲清楚?我找你都要找疯了,你知道吗?”
懿泽冷笑道:“王爷不忙着准备婚事,找我做什么?”
永琪忽然放下了懿泽的手,也很是不悦,问:“不是你要我娶的吗?”
懿泽不答。
永琪走进房门,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实在简陋,连个水壶茶杯都看不见,又对懿泽说:“委屈你了,我让人把后殿收拾出来,把你常日用的书桌和箱子都搬过去,最多三两日,你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谢王爷恩典!”懿泽朝永琪行了礼,又走出了房门。
永琪也跟着出来,拉住懿泽的衣袖,问:“你又要去哪里?”
懿泽答道:“臣妾要入宫去讨要一些珍稀宝物,好为王爷大婚所用,不然太后又要说臣妾不用心了。”
“够了!你有完没完?”永琪用命令的口吻说:“我不许你去!”
“我非去不可!”懿泽甩开永琪,只管走了。
永琪愤愤的把拳头捶在门框上,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懿泽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懿泽果然入了宫,自然不是为了讨要任何东西,而是想要再次去一趟那个充满秘密的长春宫。
宫里的人都知道,乾隆封锁长春宫,是为了保持孝贤皇后生前居室的风貌。然而懿泽总觉得,长春宫被封锁其实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