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麟大喊一声:“永琪!”
懿泽原以为瑛麟的水性足以救永琪,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遥望,似乎察觉到瑛麟救永琪并不顺利,于是隐身一步跨回永琪身边,一脚踢开了札兰泰。
札兰泰没有看到任何人,却感到了被踹,吓得胆战心惊。
懿泽又双手往前,将昏迷的永琪和瑛麟一起疾速的推到岸边。瑛麟察觉到推力,心里猜到是懿泽在帮他们,却没有吱声。
福隆安等侍卫刚刚巡逻到此,只见瑛麟拖着永琪靠近岸边,而永琪早已不省人事。福隆安忙带着侍卫们下水,将永琪和瑛麟拉到岸上,懿泽于是又人不知鬼不觉的独自离去。
札兰泰看着这一切,心砰砰直跳。
上岸后,瑛麟使劲的帮永琪挤压腹部的积水,压了半天虽压出一点水,人却没有苏醒的意思。福隆安忙吩咐人去宣太医,瑛麟握住永琪的手,只觉得他浑身都是冷冰冰的,让人担忧极了。
永琪被救回行宫,瑛麟为他换下了湿衣服,扶他躺在床上,又灌了几个暖水袋为他暖身体。
随行的御医杨开泰、郑琛随后赶到,为永琪救治,又给瑛麟包扎。
琅玦闻讯,也赶紧跑来看望永琪。
许久,永琪才慢慢苏醒,瑛麟、琅玦等都忙围过来看。琅玦关切的问:“五哥,你怎么样了?”
永琪摇了摇头,他深感头昏胸闷,四肢乏力,一直都在打寒颤。环视一周,果然如他所料,屋里没有懿泽,他心里凉凉的,不想说话。
琅玦又问:“五哥,你该不会是脑袋坏了吧?你还认得我们吗?”
永琪轻声答道:“我没事,天晚了,你和额驸早些回去休息吧。”
“真的没事吗?”琅玦闷闷的,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很有问题?”
瑛麟向杨开泰请教道:“杨太医,王爷到底要紧不要紧?我好像觉得他一直在打寒颤。”
杨开泰拜道:“回福晋,王爷既然能醒来,且神志清醒,应无大碍。这个时节,西湖水冷的紧,很有可能冻到,打寒颤也是常情。臣听闻王爷儿时肺部有旧症,怕冻,今晚若能睡得安稳,就算没事了,万一夜里发起烧来,就可能是旧症复发了,那时臣再来对症下药。”
瑛麟让人送走了御医,忧心忡忡的看着永琪,永琪静静躺着,不说话,脸色也很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心里不舒服。
琅玦望着永琪,不解的问:“五哥,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掉下西湖呢?岸上那么多侍卫,怎么还能让你在水里呆那么久?”
瑛麟忽然从忧思中醒过神来,向福隆安道:“额驸大人,传王爷的令,立刻抓捕札兰泰!”
福隆安楞了一下,没太明白。
永琪阻拦道:“不许去!谁准你擅自传我的命令?”
瑛麟气愤的问永琪:“难道你不知道札兰泰刚刚对你做了什么吗?他看到你落水,不但不救你,还拼命的把你往水里按!他要置你于死地!”
福隆安大吃一惊,骂道:“札兰泰这个混蛋,竟然敢当众谋杀王爷?”
说罢,福隆安就准备出去。
永琪坐起,大喊:“福隆安,站住!”
福隆安回头,对永琪说:“现在不赶紧去抓,估计那小子一会儿就跑了!”
永琪道:“札兰泰虽然骄纵顽劣,但心地并不坏,做事向来都是一时冲动,不会蓄意谋害。他今晚不过偶然撞见我落水,却一时之间起了杀心,这里面的缘故,我想你们跟我一样清楚!他还很年轻,却已经父母双亡,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是个孤苦无依的人。你们若是以谋害皇子的罪名把他给抓了,传扬出去,他还能有活路吗?”
瑛麟辩驳道:“可他本来就做了谋害皇子之举!我们又没有冤枉他!你以为你现在好心放他一马,他就会感动吗?只怕他会从此以为有把柄攥在你手里,巴不得尽快将你赶尽杀绝!”
永琪答道:“放他一马,那是我欠他的,应该还给他。至于他是会因此感动,还是因此更记恨我,都是他的决定。我不能因为担心他下一次可能的谋害,就把他推到无法翻身的地步!”
瑛麟为永琪的善意感到生气和不值,气冲冲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推到了地上。
福隆安想起札兰泰多次过分的言行,巴不得立刻抓起来问罪,可此刻看到永琪如此坚持,不值何去何从。
永琪抬头望着琅玦,问:“难道你也不赞成我吗?”
琅玦才是云南一行的罪魁祸首,尽管她对札兰泰有诸多不满,可是看在死去的兆惠份上,也认为放过札兰泰的这一次可以算作还债,于是劝福隆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札兰泰的确情有可原,罪不至死,你不能借这次机会公报私仇!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
福隆安深吸一口气,算是默认了琅玦的说法。
夜已深,琅玦推着福隆安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五哥也是不能好好休息的。”
福隆安向永琪、瑛麟行礼道:“王爷和福晋若还有用到臣的地方,请尽管吩咐,臣先行告退。”
永琪点点头,琅玦、福隆安一起离开了。
永琪下床来,走到瑛麟身边,看了瑛麟手臂上包扎的纱布,问:“你的伤口深不深?”
瑛麟冷笑一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怎么能不关心?”永琪静静的望着瑛麟,劝道:“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请原谅我的不知好歹。我必须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细节,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瑛麟也站了起来,痴痴的望着永琪,再次为自己澄清道:“那么能不能请你相信我?皇阿玛曾经看上我,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不可能有二心,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你能相信我吗?”
永琪低声答了句:“我本来就没有不信你,你不必去证明什么。”
瑛麟听了,稍稍放下心来,又说:“那你也应该会明白,今天密室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里没有天下会、也没有我爹,一切都是懿泽在作怪……”
“我不想提这件事。”永琪打断了瑛麟,慢慢走到躺椅旁。
瑛麟快步走过去,拉住永琪的胳膊,祈求一般的问:“你今晚去睡床上好不好?你现在是个病人,你需要我贴身照顾你,行吗?”
永琪没有作答,默默离开躺椅,回到床上躺下。
瑛麟躺在永琪身旁,轻轻吻过他的额头,永琪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安静的躺着,闭目养神。瑛麟却情不自禁,更进一步趴到了永琪身上,吻过永琪的唇边。
永琪突然睁开眼睛,本能的将瑛麟推了下来。
“你就那么……”瑛麟害臊又生气,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对不起,我没有体力,也没有心情。”永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翻身面朝里睡了。
半夜,永琪真的发起烧来,瑛麟只好又起身去宣御医,御医来为永琪开了药,瑛麟又吩咐人去煎药、喂永琪服药,后来永琪发汗,瑛麟又不住的给他擦汗,折腾的几乎一夜没睡。
天亮后,琅玦又早早的来看永琪,问询病情。
瑛麟道:“夜里发了烧,不过现在已经退烧了。御医说幸好如今不是冬日,春上是一天比一天暖和的,吃几服药,慢慢就好了。”
琅玦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永琪,闷闷的问:“可是我怎么觉得五哥的脸色越发糟糕了?”
瑛麟淡淡一笑,叹道:“若是有些人肯来看他一眼,自然就能好的快些!”
琅玦听了,立刻跑了出去。
永琪知道,琅玦必然是去找懿泽了。
琅玦来到隔壁,只见门是开着的,懿泽正坐在房内写字。琅玦走到懿泽身边,叫道:“五嫂,我五哥病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懿泽答着话,并不抬头。
琅玦问:“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看他?”
懿泽答道:“他那里不缺人手。”
琅玦拔掉了懿泽手中的笔,拽着懿泽的胳膊强行带到永琪房中,朝永琪喊道:“五哥,你看谁来了!”
永琪看到了懿泽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懿泽也看到了憔悴的永琪,更说不出什么慰问关心的话。
对视半晌,永琪忍不住开了口,问:“昨晚你是看着我掉下西湖的,我差点死在里面,你怎么就走的那么干脆?”
懿泽冷冷答道:“我不懂水性。”
“你救我还需要靠水性吗?”永琪望着懿泽,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是不是都不肯为我流一滴眼泪?”
懿泽不做声。
瑛麟想说其实懿泽是救了永琪的,几番犹豫,还是没有说出口。
琅玦默默的叹着气。
外面通传“皇上驾到”,瑛麟、琅玦忙都出门相迎跪拜,永琪也坐起来穿鞋。
乾隆几步走到床边,按住了永琪,交待道:“你安心躺着,不要多礼了,你这样子,朕看着都觉得悬心。”
陈进忠在一旁附和着笑道:“可不是嘛!皇上晨起听说王爷病了,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就急着来看王爷。”
永琪只好再次躺下,低头道:“让皇阿玛操心,是儿臣的不是。”
乾隆问:“朕听说你昨夜不慎落水,看病又折腾了一夜,还有人说刺客冒充你。到底怎么回事?是有刺客对你不利吗?
瑛麟一眼看到札兰泰就在门口侍立,他不但没有逃跑,竟然还伴随圣驾一起来了。瑛麟顿时又一肚子火气,抢在永琪开口前向乾隆告状:“启禀皇阿玛,哪里有什么刺客?王爷是意外落水,本来可以很快就被救上岸的,是札兰泰故意将王爷拖在水中,差点淹死,王爷冻久了才会肺病复发,大半夜的发烧!”
乾隆扭头,瞟过札兰泰一眼。
札兰泰慌忙进屋跪下,辩解道:“皇上,臣冤枉,臣开始真的以为是有刺客冒充王爷,他穿了便服,臣才会看错,臣……”
“皇阿玛!”永琪截住了札兰泰的话,解释道:“札兰泰起初误以为水中有刺客,才跟侍卫们传错了话。后来他看到是儿臣落水,一直在想办法救儿臣,是儿臣的脚被水草缠住了,脱不了身,以至于在水中挣扎许久。天太黑了,瑛麟没看清,就误以为是札兰泰对儿臣不利。”
札兰泰听了永琪的陈词,感到一阵意外,一时又羞愧满面,低下了头。
瑛麟瞪着眼睛,气愤的斥责道:“王爷,你要为了一个害你的人犯下欺君之罪吗?”
“瑛麟,的确是你看错了,他是在救我!我是当事人,难道不比你清楚吗?”永琪固执的肯定着自己的说辞,并用目光压制了瑛麟。
瑛麟无奈的闭了嘴,又气的满脸通红。
这样的小心思,乾隆岂能看不出来,但永琪坚持这么说,乾隆自然不能公然否定,那样永琪就是“欺君”了。但乾隆又怎能忍得了外人谋害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转而用另一种罪名来质问札兰泰:“札兰泰,你身为侍卫统领,连荣郡王都分辨不清,救援迟缓,差点酿成大错,如此失职,朕要你何用?”
札兰泰慌忙叩首,道:“臣知罪,求皇上给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臣以后一定恪尽职守,保护好皇上和王爷的安全。”
永琪又替札兰泰求情道:“皇阿玛,天黑无灯,儿臣身着便服,又没带侍从,看错也在情理之中,札兰泰已经尽力了,求皇阿玛宽恕!”
乾隆淡淡的笑着,问永琪道:“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宽恕?”
永琪拱手答道:“回皇阿玛,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任何人,曾经做过什么事,若能知错就改,何必不网开一面?更何况,札兰泰太年轻,一念之差,在所难免,且也没有酿成大错,兆惠将军只有这一脉香烟,儿臣妄自揣测圣意,也是不愿这一脉香烟断了香火的,恳求皇阿玛玉成!”
懿泽在一旁听到永琪这番求情,心中不由得怒火万丈,既然永琪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却没能放过胡云川?胡云川死了,何尝不是断了一脉香烟?
乾隆拗不过永琪,也念着兆惠的旧情,只能似警告一般的说:“札兰泰,下次巡夜的时候,眼睛可要放亮一点,若是再‘失职’一次,朕就顾不得祖上几辈的情面了!”
“谢皇上恩典!谢王爷恩典!”札兰泰诺诺而拜。
乾隆又吩咐道:“下去,站远点,朕不想看见你。”
札兰泰拜退,带着侍卫们站到了较远的位置。
此刻,屋内只有乾隆、永琪、琅玦、瑛麟、懿泽、陈进忠,门外侍立的只有瑛麟的几个侍女。
瑛麟突然跪在乾隆脚下,行了个大礼,道:“皇阿玛,我还要再告一人,就是索绰罗·懿泽。”
永琪忙制止道:“瑛麟,皇阿玛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臣妾知道,王爷一定会包庇懿泽,所以此事只能求皇阿玛做主!”瑛麟不顾永琪的反驳,望着乾隆,只管说:“皇阿玛,昨日陈府密室种种怪事,皆是懿泽所为,因为她通晓玄幻法术,才使密室机关显得无用。她盗走了皇阿玛要找的信物,变出一大堆刺客诈称天下会,还变出一个陈可斋,让皇阿玛怀疑臣媳居心不良,最可气的是,她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戏谑皇阿玛、羞辱臣妾!求皇阿玛为臣妾主持公道!”
永琪当着乾隆的面,不好一再阻挡瑛麟发言,只好问:“你这样指证懿泽,有证据吗?”
瑛麟答道:“许多宫人都可以证实,懿泽昨日去见过太后,而且是去了两次。第一次是晨起,在皇阿玛刚刚出门之后,太后派人来传唤懿泽;第二次是傍晚,臣妾去找懿泽的时候,她就是从太后船上下来的!”
永琪反驳道:“你这算什么证据?懿泽是太后的孙媳,晨昏去请安问候,也是人之常情。”
瑛麟冷笑道:“皇阿玛昨天出门的目的,王爷心知肚明。还能是谁最有动机阻拦皇阿玛?懿泽拜见太后的时间前后都卡的那么准准的,还需要臣妾去证明什么?臣妾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皇阿玛要去陈府找的东西,一准在太后那儿!”
乾隆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瑛麟,问:“听你这意思,朕得去搜太后寝宫了?”
瑛麟答道:“臣媳不敢,臣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皇阿玛洞悉世事,自然明辨是非,臣媳句句属实,恭请皇阿玛圣裁!”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的确没有找到你说的东西,却亲眼看到了陈可斋。朕不可能听你一句话就去搜太后,也无法确认懿泽是否以神力从中作梗,你要朕怎么相信你呢?”
“如果我有办法可以证明懿泽的所做作为,皇阿玛愿意一试吗?”瑛麟再次向乾隆叩首,告知道:“曾有法力高强的道士告诉过我,懿泽在神籍中,受天规管制,她于人间私自动用神力是违反天规的,天神一旦知晓,懿泽必受天谴!皇阿玛是天子,不需道行也有通天之力,只要将昨日怪事焚香上奏天神,神明自有公论,如果懿泽受到天谴,也就不劳皇阿玛忧心处决之法了。如果昨日之事不是懿泽所为,天神也自然明断,懿泽也可以洗脱嫌疑。”
永琪冲着瑛麟发起火来:“你是想让懿泽再承受一次‘五雷轰顶’才满意吗?”
“是你逼我的!”瑛麟火冒三丈,抢白道:“王爷担心懿泽受到天神惩罚,说明你也知道此事是懿泽所为,却仍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她!可是王爷,你看不出来这一局被陷害的人是我吗?我不是要针对懿泽,我是在为我自己鸣冤,王爷这样阻挠,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永琪突然被瑛麟堵住了嘴,不能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