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选择都要付出代价的。”薛成琳递给她一杯热果茶，“事情已了，终究可以翻页了，对于咱们来说，无论生死，都有未来，都有明天，所以不要纠结过去，也放下对他们的执念，你也终将该走下一段路了。”

　　三楼就只她俩，豆花跟苍程他们都去人界点餐还没回来。

　　一楼热热闹闹，何弯弯跟缪子涵跟钟明萱几个在给留守的小仙娥和妖仆小妖们，讲着今天开庭的一幕幕。

　　嬉笑声传到三楼，那声音里竟没有一丝怜悯。

　　莫相忘只轻声抽噎，本以为堕魔嗜血的内心，竟还温热着。

　　侧坐在睡榻上，歪头看着这熟悉的夜景，恍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竟还是存留着许多善，这是白奶奶打下的底子，这底子注定让她堕魔不深。

　　“无论你怎么堕魔，终究还是我认识的那只小猫。”薛成琳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无论是怎样的抉择，这都是他们的命数，你自知何为命数，所以走到这一步，也是命中注定。”

　　莫相忘不言，只耷拉着脑袋，盯着杯子里飘起来的一小瓣茉莉。

　　“之前也没见你跟顾态之有多少交流，如今可是在轮回帐中结下的缘？帐中的事，帐中了，你虽是你，但他却不是他，你是阴司鬼职，理应知道何为前世，何为今生，卓芳群与常无君的情缘都了了，更何况——”

　　“你看那岭跟禅胧，像了了的么？”莫相忘哑着嗓子朝那边瞥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倒是让她心烦。

　　“你跟付一笑是卓芳群和常无君的孽缘，而她跟禅胧，却是真正的再续前缘。”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呀。”莫相忘单手抹了把眼睛，“今天离这么近看盘古眼，也真是长见识了。”

　　“那你应该更没想到，二十个盘古甲的其中三个，被武珀高价拍下来了。”薛成琳见她渐渐恢复，也是安心一笑，“咱们还得活，以后便要好好活，他们若是觉得活着费劲，死了，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事呢。”

　　“可别介。”

　　“那你跟钟明了？”

　　“我跟他能有什么，还不都是瞎说的缘分，赶明儿我倒要去月老宫看看，这缘分到底是从哪儿挪来的，怎么就结到我身上了。”

　　喝了半杯热茶，莫相忘才觉得恢复精神，消化精神领域的痛楚，对于这种消化。

　　她不算在行，却习以为常。

　　各自的妖仆神侍都被打发去买夜宵了，凌晨一点多才陆续回来。

　　中途，学长姚宫典跟闻扇他们也过来凑热闹，又一通胡侃畅饮直到大天亮。

　　莫相忘不爱喝酒，就陪在一旁，享受着与新朋旧友相聚的时光。

　　却也不断纠正喝大的钟明萱叫她嫂子这件事。

　　可提到这个，岭就话题全开，扯到了江淮那里。

　　说钟明了最大的劲敌就是江淮。

　　把没谱的事，说得言之凿凿。

　　不过好在，这桌上，除了她，就没一个清醒的，都喝得东倒西歪语无伦次。

　　“缘分得看时机，我觉得之前不叫时机，我的时机还没来呢。”钟明了因为喝高了，控制不住妖力，或是眼睛退化像哈士奇一样的蓝瞳，或是冒出一对狗耳朵。

　　却也顺着钟明萱的话，笃定自己就是莫相忘的下一段姻缘，但对于江淮的出现，也是颇为忌惮。

　　“我看，不见得，嘿嘿。”薛成琳喝多了就爱笑，只否定他这话，却不言有何高见。

　　而那边的钟明萱，早就吭哧吭哧的化成原形，在睡榻的软垫上转上两圈，蜷缩着准备睡去。

　　看着东方晕开的光亮，这一屋子的亲朋旧友也都歪在各处，鼾声四起，就连豆花都沉沉的睡去。

　　莫相忘用法力将一楼的门窗关上，熄了仙灯，物化出毛毯给他们盖上，然后鬼隐着出了望月楼。

　　晨间的森林里传来鸟鸣声，清心悦耳。

　　她现身后伫立在森林里，呼吸着堂庭山上的灵气，熟悉到醉心。

　　一些早起的小精灵坐在树梢上朝她挥手，那还没睡醒的树精听到脚步声后，吭叽着睁开眼，见是她来了，也都欢喜的凑过来。

　　“是相忘啊。”一棵参天老树的树精从树身中现身，伸了个懒腰时，骨骼都在咔咔作响。

　　“樟树爷爷早。”

　　“听小千说你上班了啊，几点的班啊，早饭吃了再去啊。”树精不同树妖，精灵体是随根变化的，不能像树妖那样幻化自如，随意移动。

　　树精越是年长，模样就越是显老。

　　这樟树树精是堂庭山十五峰里能排进前五十的高龄精怪，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属于灵，而不属于妖。

　　“樟树爷爷，我是倒班，一天六小时，然后隔一天一休。”

　　“这么好啊。”樟树精皱巴巴个脸，瞅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昨晚我听山精说你官司打赢了，那华音上神被惩治了吧？”

　　“嗯，都得到报应了。”经过一夜沉淀，她已经能接受昨日的突变，“没想到，这事儿也有平反的一天。”

　　“我早就想到了，你家高祖可不是一般的上神，那性格雷厉风行，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在他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莫相忘坐在拱起的树根边上，听着这群精灵口中有关于高祖与祖家的事。

　　另一个视角，也是新鲜。

　　上午十点钟，豆花翻山越岭的找过来，说二师姐他们这些大老板们，一大早闹铃响起来的时候就都走了，但喝大的，没有什么事儿做的那几个，就还窝在望月楼里睡觉。

　　“他们还睡着呢，但千姑姑那边备了午饭，另外让我来后山找你。”

　　“找我？”

　　“上神找你。”

　　翻山越岭的回去，匆匆洗漱一遍，换身衣裳就赶到白府厅堂。

　　“上神在桃园亭呢。”千姑姑捧着一盒玉米粒往后厨走，“去吧，豆花留下给我打下手。”

　　话不明说，莫相忘也知道，白奶奶找她是有话要单独说。

　　桃园亭也在后山，那里是千姑姑亲手种下的桃树，后建个亭子在其中，桃花开的时候是个赏花的好去处。

　　林子里还有三条又细又浅的小溪，流经千年，始终是半臂宽，一巴掌深，水里的桃心鱼，仍在沉眠，待被桃花唤醒。

　　迈过半臂宽的小溪，她蹲下来用手翻动着水底的白沙，一条陷入沉眠的桃心鱼从中翻出来。

　　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摆弄。

　　花不开时，是断然不会苏醒的。

　　千年过去，桃林枝繁叶茂，蹦出一个个可爱的小桃精。

　　如今那一众小桃精都被白猿上神赶了出来，一个个委屈巴巴地蹲在溪边抠土。

　　见莫相忘来了，就抬起玉米粒大小手指了指园子，示意白猿上神就在里面。

　　堂庭山在妖界跟神仙两界的交界处，四季分明，灵气充沛，树木花草的长势也极好。

　　这千年桃树恣意生长，光是枝干就可避过视线，将园中的亭子掩盖，一想到花开的时候那繁盛的样子，以及开花过后，这漫山的仙桃，莫相忘差点没流哈喇子。

　　也正是进到桃林她才想起来，在阴司的这些年里，几乎每年都能吃到孟司监带给她的桃子，却从不说出处，她当年也没问过。

　　如今想想，可就是这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