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神君要的就是一段能引起共鸣的记忆,他太孤单了。”白猿上神坐在桃园亭中,看着半坡的桃花,道:“也不知他有没有下山,这世界色彩缤纷,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您也出去么?”莫相忘掰了半橘子,一边吃一边感慨这竹山的橘子味道就是特殊,难怪二舅舅要把这品种销往六界。
“可算是会做生意了,二舅拿来多少橘子啊,我搬回去几箱给舍友尝尝。”她已经吃了五个,却仍是意犹未尽的看着盘子中那桔红色掌心大小的橘子,“咱山上也种点吧,这橘子籽能种出来吧?”
“那没有二三十年可长不大的,你要是喜欢就去竹山要几棵树苗,这千百来年里你都没去过,让你娘带你进去一次,自己去,找不到。”白猿上神转动果盘,盘子下面藏着红枣,“你尝尝,那孩子送来的,说是东院长得。”
一笑宅东院的墙角种着红枣树,当年只小小的一棵,开了花都结不下几个,属于冬枣类,在这个时候还能保存下来也是用了妖法。
“你去看看那孩子吧,说实在的,都是看着长大的,你们落得这样的地步,你心软,八成也过不了这个坎,或是去看看顾家那孩子,这观生镜我也问过一些上神,至今,还没有个固定的解法。”
盯着那红枣,莫相忘心里一阵酸涩,脑子里竟浮现出当年在一笑宅的所有欢喜,只那些个痛苦的记忆,都被她忽略了。
只有把坎铲平了,回望时,才不会觉得不安。
“听相离说,他跟邢家也合离了,只自己住在一笑宅中,遣散了大部分的妖仆,平了院子,就只留下东院,无力打理生意,就只窝在宅子里种菜。”
“奶奶,您说这些干嘛呢”
“我不想让你回望过去的时候,心里老是会看到这个没铲平的坎,堵在那里,也是难安。”
莫相忘烦乱的抠着橘皮,指甲都染了颜色,“我去洗洗。”
“相忘,带点橘子去吧。”
提着一篮橘子,莫相忘站在玄关城城南的一笑宅门口,朝天空翻了个白眼。
她还是来了。
这个颠覆她命运的地方,比记忆中要破旧许多,门上的匾额也摘掉了。
整个长街都变了样子,拉了电线,还有信号塔,现代化的小楼和街道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样子,只这座大宅,还没改变。
站在外面四处瞧瞧,电线根本没拉进去。
“这不是小神君嘛。”街对面一家发廊的小妖殷勤的过来行礼问好。
“是彭柱?”
“是小的,您还记得小的呢。”小妖殷勤地搓手笑笑。
可莫相忘想起他就不自觉带入曾经被他们指指点点的画面,如今时过境迁,他们这群听风就是雨的八卦小妖,如今也见风使舵,上来巴结她。
“您是来看付家少爷的?好像是在家的吧,这大半个月都没开过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的,家里妖仆都被遣散了。”
“嗯。”莫相忘在阴司训练出来嘴严的本事,在外从不多言。
“您这大肚量,还来关照前夫——”
这‘前夫’二字一出,小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打了下嘴巴,忙比划着让她叩门。
前夫——
莫相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半生会这样精彩,结婚、断尾、丧子、送命、离婚——前夫。
银环叩响,却始终不见门打开。
她的到来,反而是引得正街这些个邻居过来凑热闹。
这妖一多了,就会七嘴八舌的说闲话。
说的话也不那么中听,只管说着付家和付一笑以及邢昭月如何如何卑劣下作,与之相反,倒是把莫相忘捧得高洁贤淑。
这倒也极其讽刺,毕竟当年,卑劣下作都是形容她的。
颠倒黑白以讹传讹的小妖们,千年不变,还保持着这玄关城的淳朴妖风。
“小神君还是算了吧,这宅子大,就那一个在宅子里,也未必听见。”
“哦,说的是呢,那我下次再来。”莫相忘心知这次过来是她唐突了,所以当即鬼隐于世。
她已不是一笑宅的当家主母,所以私家宅院是轻易瞬移闪现不进去的,只好绕到东院的后门,再去叩门。
只这次,她是鬼隐着,就怕再招来那些个长嘴长舌的街坊。
三次叩门后,有脚步声靠近。
莫相忘瞥了眼这条小巷,只有那两个往商店搬货的妖工,倒也没注意这边。
“谁呀?”付一笑声音淡漠。
“我,开门。”
莫相忘只小声回应,量这付一笑的猫耳朵也能听见,便也没再多言。
只那开门的付一笑震惊地看着空无一物的门口发呆。
“让开呀,我在前头敲了半天门你没听见啊。”莫相忘没好气地嗔咄一声,“你不让我可走啦。”
“别。”付一笑看着空荡的门口才反应过来是鬼隐,便撤开一步让她进来。
只等关门后,莫相忘才现身,进到院内也瞧见大宅上方的施法,是为了放置四周高楼窥探。
房屋没变,就连院子里的摇椅都是两把。
只这墙边种的枣树和各种果树倒是越长越壮,千年不打理,长得七扭八歪,有几分成精的气息。
“这是我二舅家的橘子,竹山开始做生意了,这橘子大概会销往六界。”她将篮子递给杵在原地的付一笑。
那哭包也不知是因为观生镜,还是因被神君动了灵核,总之是身形消瘦,顶着张苍白消瘦的脸,眼眶哭得通红。
“你要是不请我坐坐,我可就去下一家了。”
“坐,院里,坐。”
老院子,老藤椅,这些老物件让莫相忘不想触及,却不得不来释怀心结。
只不过可送到堂庭山的冬枣,她是一个都没吃。
“一个妖仆都没留下?”莫相忘走到东院正房门口往里看了看。
付一笑是个爱干净的,所在之处绝不会乱,不过若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会像第五世那样,蓬乱的没个样子。
“我又不做什么,拘在我身边,也是一重开销,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晃悠,心烦。”付一笑把篮子撂在房门口的木桌上,“你今日不用上班?”
“神君给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时间没到,回去也没工钱。”莫相忘犹豫着最后还是坐在那把雕花的藤椅上,却如坐针毡,那些个曾经的记忆,无论好坏,一瞬间都蹦了出来。
随又站起来,走到门前的廊柱边上坐下,看着一身白衫,清瘦的付一笑。
想要断一份情,也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