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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十年

梦神赋 沪弄 3807 2024-07-06 23:52

  懿泽愣住了。

  耄屾问:“你该不会忘了吧?你从没在我这儿登名造册过,怎么可能在命谱之内?索绰罗氏一门,本无双生子,只因你从轮回隧道跳入人间的时间,恰巧在宜庆出世的时间,才跟她挤在了一个命格里,做了孪生姊妹!前十四年,你俩一直是共用的一个命谱,但一个命谱其实不能两人共用,所以你俩格格不入。因为你强她弱,你到底还是把她从这个命格里挤了出去,你入宫后的兴衰际遇,全都是抢了宜庆的位置,她没了位置,连姻缘线都没了,就只能孤独终老。你占了她的命谱,要能正常走下去也就罢了,也没人跟你计较,可你偏偏总要在人间使出你的神力!结果怎么样?人间但凡稍微跟你有点瓜葛的人,命谱全都让你给带偏了!”

  懿泽又问:“那在你原来的规则中,永琪之后的君王应该是谁?”

  耄屾犹豫了一会儿,叹着气说:“我要告诉你,你可别伤心!如果没有神力干涉,再有一任新君,就是你的儿子绵亿,他也是帝王命相。”

  懿泽听了,手中的命谱跌落,完全软瘫在了地上。

  原来,一切是可以两全其美的。

  如果永琪活着,她的儿子终能坐上人间帝王的宝座,她也会爬上最至高无上的太后之位,她来到人间的使命会实现;而且,永琪依然深爱她,她想要的、在乎的,完全可以一样都不失去。

  但是,永琪死了,这些都没了。

  叫她不要伤心,那怎么可能?

  耄屾又似感叹似奚落一般:“你呀,那时总嫌我写命谱太烂俗,殊不知,就是烂俗故事里,才有千篇一律的幸福,后来你们倒是全都跳出了我的烂俗命谱,成就了一个又一个别具一格的故事。结果怎么样?不过是各有各的不幸!”

  懿泽离开了那一堆命谱,腿脚松软地爬到另一棵万年古树旁,轻轻地依靠着古树,耳边又飘来永琪在云南时对她说过的一番话:“你根本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么喜欢你,多么在意你,多么放不下你!我天生便拥有无数人穷尽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尊荣,但自知仍需勤勉好学。功名利禄,我拿得起也放得下,爱恨情仇,我抓得牢也看得开,如果我最后还是会活得一败涂地,那一定是为了你。”

  那番话,曾让她动容,可直到他死后,她才完全信服了、懂了,却再也来不及了……

  耄屾有些担忧地看着懿泽,轻轻地问:“你……你没事吧?”

  懿泽忽然仰天长啸,抱住凸出在地面的树根,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泪水洒落在树下,后来,那个地方长出了嫩芽,开出朵朵小花。她望着娇艳的花朵,泪水从此更不能断绝,在哭泣中入眠,在梦中继续流泪,醒来抱树绝望而哭。

  耄屾和徒弟们无数次来到这棵树旁看她、又离开,每次看到的她都在同一个位置,或垂泪、或傻笑、或发呆、或睡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从来没有在梦中看到过永琪的身影。

  她对着树,痴痴傻傻地念着: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耄屾的徒弟们依旧每日为她送来饭菜,总也在凉透了之后再撤走,或在天凉时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待天暖了再拿走。

  懿泽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一直倚在那棵树下,哭、笑、愣、读诗、说梦话,总也在那一个位置,整整坐了十年。

  十年后的一天,耄屾来到她的面前,无奈地问:“你就准备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吗?”

  懿泽带着那副半死不活的神情,眼中无神、毫无气力,低声答道:“来人间之前,百花仙子暗示过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自杀,否则,做人的这一世,只会成为神族的笑柄,让勒得海梦神一族更没有地位和尊严,可是,我活着,一无所有……无事可做……无处可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耄屾想笑又没笑,又问:“那你有没有查过年月?你已经在这棵树下坐了十年,你要再坐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在人间那些认识的人大概就该死绝了,你若还有出去的一天,世上都没有认识你的人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懿泽的嘴似动不动地低语着,还是那个颓丧的模样。

  耄屾无语地摇了摇头,回头向外喊道:“云儿,去给她烧点水,弄到那个屋里,让她洗个澡!”

  外面,陈崇云应了声。

  懿泽抬起头,好似神经质了一样,傻傻地问:“你叫他……给我洗澡?”

  “我叫他给你烧水!谁会愿意给你洗澡?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跟你站在一块儿,连我身上都要臭了!”耄屾一脸嫌弃的样子,数落完了,仍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着。

  懿泽愣了一下,自永琪死后,她不修边幅已经成为常情,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少时,陈崇云带懿泽到了一间屋子,屋内有浴缸,浴缸里的热水还在冒烟。懿泽走到浴缸前,低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感到十分陌生。

  原来,她早已脏乱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程度,难为耄屾和陈崇云等还愿意收留她。

  “我给你找了一件衣裳,就放这了,你好好洗洗,我在外头等你。”陈崇云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

  懿泽抬头,看到旁边屏风上半搭着一件纯黑的衣服,不知是谁的衣服。

  她就遵从安排,洗了澡、换了衣服,但是这里没有梳子、也没有任何发饰,她只能披散着头发。

  大约半个多时辰,懿泽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陈崇云为她找得那件黑色的衣服,披散的头发已经太长,几乎垂到了脚面。黑色的头发与黑色的衣服浑然一体,看起来有那么点吓人。

  陈崇云又带着懿泽回到草堂,向耄屾一拜,道:“师父,她来了。”

  耄屾点点头,站了起来,到懿泽面前打量了一番,说:“这还像个人样,就是头发长了点,你坐下。”

  懿泽闻说,看到旁边有个凳子,就坐了。

  耄屾对着神来之笔吹了一口气,笔变成了一把梳子,耄屾就站在懿泽身后为她梳头。

  懿泽问:“你不是从来都很忙吗?怎么舍得停笔?”

  耄屾哼了一声,好似挖苦似地说:“我要带你出去几天,怕别人看见了,当咱俩是黑白无常!”

  站在一旁的陈崇云,听到这句,忍不住捂嘴偷偷笑了一下。

  懿泽用目光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点,这才留意到,原来耄屾每天穿得都是一袭白衣。

  耄屾将懿泽的头发梳成双蟠髻样式,髻心呈梨状,又系以彩缯,最后在侧边插上一支步摇。

  完毕,耄屾将懿泽拉起,笑意盈盈,称赞道:“这才是个真正的人!”

  陈崇云奉承道:“师父手艺真好,只是不知,这支步摇是哪里来的?”

  耄屾忽然敛了笑容,瞪着陈崇云,冷冷答了句:“别人落下的!”

  陈崇云怕讨没趣,没敢再问。

  次日,耄屾聚集了所有弟子,告知道:“我要带她出门几天,谁也不准过去动我的东西。”

  弟子们领命,各自回去。耄屾就带着懿泽下山。

  懿泽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存在吗?我带你到人间四处看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存在的!”耄屾说着,大笔一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条小巷。

  巷子的尽头,有一户人家,耄屾带懿泽走到那家门口,往里指了一下。

  懿泽看到,内有一个妇人正在洗衣服,用棒槌敲打得十分卖力。

  耄屾道:“她才二十出头的时候,丈夫在大户人家干活被砸死了,她哭了三天三夜,差点把眼睛哭瞎,后来,为了孩子要过日子,她到官府告状,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多,对方懒得耗着,才赔了她一点可怜的银子。她也耗不起了,开始给人洗衣服,你看她那手,茧子厚的。你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吗?她就想‘我今天赚了多少钱’,‘我儿子上学堂,束脩够不够’,‘明天家里吃什么’……你以为她不思念死去的丈夫吗?但她没时间想,她得养活孩子。”

  懿泽听着,又看了那妇人一眼。

  走出小巷,耄屾大笔一挥,他们又来到一个热闹的街市。

  一顶大轿子从他们面前过去,抬到一个大宅院门口停住,一个女人从轿子里面下来,妆容凝重,看着十分干练,院内许多老少爷们都出来迎接着进去了。

  耄屾指着宅门,又对懿泽说:“你再看这个女人,她十几岁嫁到这里,当时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知道吃喝玩,从来不过问家里的生意。可好日子没多久,她丈夫就卧病不起,一命归天。本来她都准备随丈夫去了,没成想,她的妯娌为了独吞家产,给她栽赃了一个偷汉子的罪名,他们家人差点把她给勒死!你知道后来怎样吗?她气不过,为了自证清白,暗地里查她妯娌的轨迹,结果顺藤摸瓜竟然查出来她丈夫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她收集了三年的证据,终于替丈夫和自己报了仇,然后她也不想殉情了,一点一点地学做生意,现在是他们家的头号掌柜,全族老少都听她号令。”

  懿泽默默地听着,又抬头望了一眼那个宅门。

  耄屾又是大笔一挥,他们来到一条僻静的土路,前方有一个旧木亭子,上面插着一面写着“茶”字的破旗,亭子内,一对白发老夫妇正在给客人倒茶。

  懿泽看着,恍然感到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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