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在一旁听到永琪这番求情,心中不由得怒火万丈,既然永琪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却没能放过胡云川?胡云川也是家中独子,他死了,何尝不是断了一脉香烟?
乾隆拗不过永琪,也念着兆惠的旧情,只能似警告一般地说:“札兰泰,下次巡夜的时候,眼睛可要放亮一点,若是再‘失职’一次,朕就顾不得祖上几辈的情面了!”
“谢皇上恩典!谢王爷恩典!”札兰泰总算松了一口气,诺诺而拜。
乾隆又吩咐道:“下去,站远点,朕不想看见你。”
札兰泰拜退,带着侍卫们站到了较远的位置。
此刻,屋内只有乾隆、永琪、琅玦、瑛麟、懿泽、陈进忠,门外侍立的只有瑛麟的几个侍女。
瑛麟突然跪在乾隆脚下,行了个大礼,道:“皇阿玛,我还要再告一人,就是索绰罗·懿泽。”
永琪忙制止道:“瑛麟,皇阿玛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臣妾知道,王爷一定会包庇懿泽,所以,此事只能求皇阿玛做主!”瑛麟不顾永琪的反驳,望着乾隆,只管说:“皇阿玛,昨日陈府密室种种怪事,皆是懿泽所为,因为她通晓玄幻法术,才使密室机关显得无用。她盗走了皇阿玛要找的信物,变出一大堆刺客诈称天下会,还变出一个陈可斋,让皇阿玛怀疑臣媳居心不良,最可气的是,她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戏谑皇阿玛、羞辱臣媳!求皇阿玛为臣媳主持公道!”
永琪当着乾隆的面,不好一再阻挡瑛麟发言,只好问:“你这样指证懿泽,有证据吗?”
瑛麟答道:“许多宫人都可以证实,懿泽昨日去见过太后,而且是去了两次。第一次是晨起,在皇阿玛刚刚出门之后,太后派人来传唤懿泽;第二次是傍晚,臣妾去找懿泽的时候,她就是从太后船上下来的!”
永琪反驳道:“你这算什么证据?懿泽是太后的孙媳,晨昏去请安问候,也是人之常情。”
瑛麟冷笑道:“皇阿玛昨天出门的目的,王爷心知肚明。还能是谁最有动机阻拦皇阿玛?懿泽拜见太后的时间,前后都卡得那么准准的,还需要臣妾去证明什么?臣妾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皇阿玛要去陈府找的东西,一准在太后那儿!”
乾隆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瑛麟,问:“听你这意思,朕得去搜太后寝宫了?”
瑛麟答道:“臣媳不敢,臣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皇阿玛洞悉世事,自然明辨是非,臣媳句句属实,恭请皇阿玛圣裁!”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虽然你说得有些道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的确没有找到你说的东西,却亲眼看到了陈可斋。朕不可能听你一句话就去搜太后,也无法确认懿泽是否以神力从中作梗,你要朕怎么相信你呢?”
“如果我有办法可以证明懿泽的所做作为,皇阿玛愿意一试吗?”瑛麟再次向乾隆叩首,告知道:“曾有法力高强的道士告诉过我,懿泽在神籍中,受天规管制,她于人间私自动用神力,是违反天规的,天神一旦知晓,懿泽必受天谴!皇阿玛是天子,不需道行也有通天之力,只要将昨日怪事焚香上奏天神,神明自有公论,如果懿泽受到天谴,也就不劳皇阿玛忧心处决之法了。如果昨日之事不是懿泽所为,天神也自然明断,懿泽也可以洗脱嫌疑。”
永琪冲着瑛麟发起火来:“你是想让懿泽再承受一次‘五雷轰顶’才满意吗?”
“是你逼我的!”瑛麟火冒三丈,抢白道:“王爷担心懿泽受到天神惩罚,说明你也知道此事是懿泽所为,却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她!可是王爷,你看不出来这一局被陷害的人是我吗?我不是要针对懿泽,我是在为我自己鸣冤,王爷这样阻挠,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永琪突然被瑛麟堵住了嘴,不能应答。
乾隆轻轻笑着,对永琪道:“其实,朕今天本来也打算跟你说这件事的,朕早就派傅恒去查陈府密室遇刺一案了。这件事目睹的人太多了,没办法不了了之,而且不管作案的是谁,地方官都会认为是自己失职,如果朕不查,他们也一定会查,朕不得不抢在他们前面下令彻查,不然就更把控不了事情发展的风向。你知道,杭州的人几乎都认识陈可斋,瑛麟又是女扮男装被当众看穿,都太引人注目了,朕不用出去打听也知道,现在外面一定是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朕如果不尽快给此案一个合理的裁决,不但传言会越来越不堪,连叛贼也会以为朕的大清软弱可欺!”
永琪问:“皇阿玛要如何结案?”
乾隆笑道:“在朕看来,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办,懿泽这样的身份,留在你身边终究是个祸害,既然人力处死不了她,不如就将真相上奏天神、下达臣民,借天神之力除掉她,这倒是个机会。老百姓都敬仰天神,若是神明显灵,所有的谣言当然就会不攻自破。”
永琪又问:“如果儿臣要与懿泽同生共死呢?”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乾隆仍然是和颜悦色的,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笑盈盈地说:“朕当然舍不得你死,如果你坚持用性命袒护懿泽,那朕就只好顺从眼前的流言,宣称‘荣王福晋行为不检、勾结叛贼、意图对朕不利,赐以极刑’,然后给你另娶一个高贵贤淑的福晋。”
瑛麟闻此言,大吃一惊,看着乾隆和永琪。
永琪看着乾隆,深感疑心,问:“皇阿玛会舍得处死瑛麟?”
乾隆笑道:“你和瑛麟昨天都救朕有功,朕当然舍不得这么孝顺的儿媳,但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朕更舍不得你,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朕只能牺牲瑛麟,以保全朕和你的名声、保全大清的威严,朕相信瑛麟识大体,也愿意大义赴死。”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死了还背一个不忠不节之名!”瑛麟突然抓住永琪的胳膊,忍不住泪流满面,问:“王爷,懿泽值得你这样袒护吗?她眼看着你落水却一走了之,你病了一夜,她不来侍疾,在隔壁一觉睡到天大亮,若不是和嘉公主专程将她拉过来,她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修炼妖术呢!我为你担惊受怕,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永琪看着瑛麟的泪光,心里挺难受的,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没有这样说,你又何必如此伤心?”
乾隆并不理会瑛麟的反应,只管再次把问题摆在永琪的面前,道:“事情,朕都跟你讲明白了,懿泽和瑛麟,必须死一个,她们都是你的人,你来做选择。”
“皇阿玛故意在瑛麟面前说这些话,是有心增加儿臣的负罪感吗?“永琪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与乾隆辩论起来:“就算是密室遇刺之事玄之又玄,能断定是懿泽所为吗?为什么刺客是天下会的人,就一定与瑛麟有关?世上懂得玄门法术的又不是只有懿泽一个!瑛麟也已经被皇阿玛赐姓万琉哈氏,早就不是陈可斋的女儿了!地窖光线那么暗,谁就能那么肯定女扮男装的那个人是瑛麟?这件事完全可以有第三种解释方式,那就是与她们两个都无关!”
乾隆笑问:“那你来告诉朕,第三种解释方式是什么?你有什么高招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永琪一时不能答。
乾隆无奈地笑着摇头,轻叹道:“你现在在病中,朕不计较你的失态。但流言不是朕制造的,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哪个人跟哪件事有关,你说了不算,朕说了也不算。朕必须为大局考虑,此事拖不得,朕只能给你两天的思考时间,今天、明天,你必须在她们之间做出一个取舍。如果在明天夜晚之前,你还是不能决断,那朕就只好代劳了。”
永琪心中一阵发憷,他瞟了懿泽一眼,她就站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连头都没抬,也不说话、不往这边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你好生休养吧!”乾隆站起,叫着陈进忠离开了。
琅玦走到懿泽身旁,惊奇地问:“五嫂,他们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怎么会突然跟太后有了往来呢?”
懿泽不答。
琅玦又问:“你眼看着五哥掉下西湖,都不管他、不救他吗?”
懿泽还是不做声。
永琪隐隐感到大腿外侧又疼又胀,身上一阵又一阵地打寒颤。
“你怎么了?”瑛麟察觉到永琪有些异样,拉住了永琪的手,忽然发现永琪的手很热,再一摸,永琪身上到处都很热,顿时忧愁满面,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发烧了?”
琅玦听到,也忙跑过来摸永琪的额头,吃惊地问:“不是才刚退烧吗?怎么会又烧起来了?”
瑛麟叹着气,站起打开门往外喊侍女羽荼,吩咐再去宣御医。
懿泽见瑛麟和琅玦都对永琪如此关心备至,便又准备离开。
琅玦刚拿起冷毛巾,正要给永琪冷敷,却看到永琪的眼睛突然睁大,便顺着永琪的目光望去,只见懿泽已经一只脚跨出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