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玦被正式册封为和硕和嘉公主,指婚给大学士傅恒次子福隆安,婚期在两个月后。
圣旨传到了学士府,学士府开始督导礼仪、筹备婚事。
福隆安接到赐婚的圣旨,却并不开心,他来到福灵安的书房,重重地拍了一下福灵安的书桌。
福灵安的笔墨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声震撒在桌案上,很快浸湿了福灵安正在写字的草纸,他继续写字。
福隆安质问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
“我只是在替富察家解决问题。”福灵安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没有抬头。
福隆安又问:“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随便替别人安排婚事?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福灵安依然平静如水,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必要去问你的意见。”
福隆安气急败坏地拔掉了福灵安手中的笔,吼道:“你这是在践踏我的尊严!也许外面的人会弄不明白,可是我们全府上下都知道,四公主半夜跑来要找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却把她塞给我,你让富察家的人都怎么看我?你要让我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吗?”
“你有解决问题的更好办法吗?”福灵安抬头望着福隆安,劝道:“二弟,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我与公主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清者自清,你又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
福隆安嚷道:“我知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可我心里就是别扭!”
福灵安站起,走到福隆安身旁,再次劝道:“也许这门婚事的得来方式,是让你有点憋屈,但是额娘会很高兴,她一直希望你做额驸,这样你的前程一定会蒸蒸日上。这样的机会,多少豪门望族都求之不得,而且你又是真的喜欢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福隆安嘟着嘴,道:“我是喜欢她没错,但是她喜欢的人是你,我又不瞎不聋,看得很清楚!”
“公主太年轻了,经历不多,只不过是一叶而障目。等你们成亲之后,你好好待她,她慢慢成熟起来,就会明白之前的想法只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天长日久,谣言也会不攻自破,你相信我。”福灵安看着福隆安,似乎笑得很随意。
福隆安只好勉强点点头。
琅玦在宫中再也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继续绝食,但是她不哭不笑不说话,像个木头一样,皇后让胡嫱每天陪伴在琅玦身旁安慰劝勉,但都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
可是无论琅玦是怎样的难过,宫中关于筹备她出阁大典的事宜,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皇后亲自照看各处的布置,审阅礼部拟写的嫁妆清单,又呈给乾隆。太后也会时不时地过问筹备情况。
与筹备琅玦婚事同时,宫中又一届的选秀如期而至。
太后一直有留意陈可斋的女儿,她注意到,陈瑛凤告病未能入京,只有陈瑛麟是入宫参选的秀女之一。
大选之时,太后又一次暗示乾隆选中瑛麟。
乾隆几经犹豫,还是没有选。
太后不能勉强乾隆,但又认为绝不能放瑛麟回杭州,便声称自己看中瑛麟,要留下做孙媳妇,然后便将瑛麟接到寿康宫。
瑛麟只好遵从太后旨意,暂时留在太后身边服侍,以待来日。
乾隆虽没有让瑛麟入选,也是希望留在自己身边的,不想被太后弄了去,也很郁闷。
这日,他来到寿康宫向太后请安,顺便问道:“皇额娘说要留下陈家二小姐做孙媳妇,是想把她许配给谁?”
太后笑答道:“琅玦出嫁后,下一个该议亲的,自然是八阿哥永璇了,这皇帝还能不清楚吗?”
乾隆掐指算了算,问:“永璇还小吧?”
太后淡淡笑着,道:“是比陈家姑娘小了点,但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在杭州时,哀家就跟你说过,务必把陈巡抚的女儿留在京城,既然你看不上她,那哀家就只好让她做孙媳了。就让她先呆在宫里,等永璇一两年,再做婚配,想来,陈家也是不能介意的。”
乾隆心中默默琢磨着,嘉贵妃死后,太后让舒妃抚养了永璇和永瑆,就是指望他们中有人能继承皇位。如今永璇已渐渐长大,太后迟早是要为他寻一门亲事,而这门亲事,肯定得背后有强大靠山。
若太后只是看中了陈可斋在官场的威望、天下会在民间聚揽才俊的实力,想拉过来作为永璇的靠山,倒也还算正常。
只怕太后还有别的心思,是乾隆现在还料想不到的,他于是陪笑着问:“可是,皇额娘,您有见过哪个皇子的嫡福晋是汉人吗?”
太后冷笑道:“谁说先娶得就是嫡福晋?永琪第一个娶的是懿泽,不还是做了侧福晋吗?”
乾隆道:“懿泽为什么会成为侧福晋,皇额娘心里最清楚,儿子不想多说,但是不能人人都做特例。陈可斋特意告诉我们,他父亲因为看重满人京官,给他姐姐陪嫁的嫁妆,比留给他的家产都多。现在,永璇嫡福晋的位置空着,您把一个陈家唯一的嫡女早早地留在宫中,最后却安插在侧福晋的位置上,是要摆明了告诉陈可斋我们看不起他们汉人吗?”
太后默默无言。
瑛麟就在太后房门外,将乾隆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琅玦的婚期将至,乾隆与太后亲自到各处勘察。
乾隆与太后正在查看大婚时宴请的宾客名单。太后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瑛麟一边挂着灯笼,一边用手帕拭泪。
太后放下名册,走过去问:“瑛麟,公主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起来了?”
瑛麟向乾隆、太后行礼道:“回太后、皇上,今日是家祖母的生辰,祖母在时最疼我,每年她过生辰,我都会在门上挂灯笼,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再挂上这灯笼,难免触景伤情……”
瑛麟说着,又用手帕拭泪。
听了这几句话,乾隆的注意力全都在瑛麟身上了,他总望着有些机会,能多知道一些关于瑛麟之祖母钱氏的事。
太后拉住瑛麟的手,笑道:“以后,你就把哀家当成亲祖母,哀家也会好好疼你的。”
瑛麟点头笑笑,又向乾隆说:“奴婢不该在和嘉公主的好日子里哭,还请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这有什么?”乾隆望着瑛麟,笑盈盈地问:“今天是你祖母的生辰?那……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有……”瑛麟好似想说又不敢说,低头答道:“我好想找表姐懿泽叙叙旧,祖母生前还有话留给她,但那时,她已经随姑父入京,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现在,我好不容易也来京了,却没有机会和她见面,我能去荣王府一趟,看看她吗?”
乾隆笑道:“这有何难?正好朕也多日未见朕的孙儿了,就与你一同去荣王府瞧瞧吧!”
乾隆即刻就命王进保备马车。
王进保领命,忙去让人牵马套车。乾隆拜别太后,换了便装,就随瑛麟一起坐车出宫,奔向荣王府。
乾隆与陈瑛麟两人共坐一车驶出宫门,车内再没有第三个人,此事一出,又震惊了整个后宫。
宫中之人都很诧异,乾隆不选瑛麟入后宫,却身着便服与瑛麟单独出门,其中意图实在让人难以揣摩。
乾隆要与瑛麟同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借机打探关于钱氏的问题。
在路上车中,乾隆就如同闲聊一般,故作随意地问:“朕听你父亲说,你祖母只是你祖父的妾室,是吧?”
瑛麟答道:“回皇上,祖母出身确实不高,且当时祖父已有原配,祖母只能是妾室了。”
乾隆点点头,又问:“那你对祖母的身世了解吗?”
瑛麟摇了摇头,答道:“祖母的身世,大概只有祖父一人知道了,谁都不让问。不过,我小时候,祖母每晚哄我睡觉时,给我讲过一些她的小故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哄我开心。”
乾隆笑道:“闲坐无聊,不如说说这些故事。”
瑛麟道:“我问祖母为什么隐瞒身世,祖母说,她曾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过丫鬟,这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不喜欢她,她犯了错,怕受到惩罚,就逃了出来,因为怕连累娘家,就不敢回娘家,于是无处可去,才被祖父收留,至于隐瞒身世,是因为怕那位夫人找上门来。”
乾隆心想,这个“大户人家”必然就是雍亲王府了,“那位夫人”十有八九就是现在的太后钮祜禄氏。
他于是又问:“你祖母有没有说她犯了什么错,以至于那位夫人那么生气?”
“这个,祖母没有说。”
“那你祖母,是更疼爱懿泽,还是更疼爱你?”
瑛麟嬉笑着说:“祖母疼爱姑母远超过父亲,起初的时候,自然是更疼爱懿泽了。因为姑母偏心二表姐宜庆,祖母还常常怜悯懿泽。只不过,后来姑父一家都迁入京城了,祖母看不到懿泽,就得爱我多一点咯!”
乾隆看着瑛麟洋洋自得的样子,笑叹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还跟表姐争风吃醋呢!”
瑛麟忽然想起什么,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低头说:“奴婢只顾着说话,又差点忘了皇上是一国之君了!都怪皇上第一次见奴婢时假装成老百姓,害得奴婢总是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忘了好,朕当皇帝当久了,就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帝王,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想要得到普通人的感情,都没有机会。”乾隆许久没有遇到如瑛麟这般说话随意的人,倒像是有了一个放松自己的地方,他掀开窗帘,极目远眺,看见街头叫卖的商贩,似乎也有了亲切感。
瑛麟好奇地问:“皇上说得普通人的感情,是指香妃吗?”
乾隆看了一眼瑛麟,没有说话。
瑛麟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悄悄地提醒了一句:“皇上……香妃娘娘可能要有危险了……”
“你说什么?”乾隆突然抓住了瑛麟的胳膊,激动地问:“是不是太后要对香妃不利,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
“皇上,好痛!”瑛麟哭丧着脸,全身都快要蜷缩到一起了。
王进保在车外喊道:“皇上,荣王府到了。”
风掀开了门帘,王进保看到了乾隆近距离抓着瑛麟的紧张模样,忙低头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