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宫中之人都聚集到翊坤宫,乾隆也到来了,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太后、皇后、纯贵妃、舒妃、令妃、怡嫔、颖嫔、戴贵人等分两侧按位次坐下,阿哥、公主等坐在两侧靠后一排的位置上,左右两旁站满了宫女、太监、侍卫。
宴席上美酒佳肴自然齐备,管弦丝竹轮番演奏。
中场正酣时,皇后看乾隆心情正好,便递眼色与萧韫,萧韫悄悄下去安排。
懿泽静候在幕后,先让其他舞女上场,舞了一阵,乾隆拍手称好,宫人也都赞叹。
然后,懿泽蒙上了面纱,在其他舞女的拥簇中闪现了。
虽然隔了面纱,永琪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懿泽,心中很是不快。
就在乾隆笑意盈盈的时候,突然间戏台子正中间的支架断裂。
懿泽身边的舞女都惊吓大叫,台子中间出现裂缝,有人往下滑,手指死扣住台面,懿泽忙伸手拉住滑下去的舞女,转眼间自己也被拖累跌下。
永琪见状,飞速离开座位,奔到台子下面奋力撑住了将要断开的木板,却不想,另一处也断裂开来,他又用另一只手支撑住。
乾隆生怕永琪遭遇不测,大喊着侍卫们前去救助。
侍卫们纷纷上前帮忙,戏台子却像是纸糊的一样,呼呼啦啦、零零散散,不知都什么杂物纷纷坠落。
最后“砰”的一声,整个台子塌陷了。
“永琪!”乾隆大叫一声,嫔妃们也都慌成一片,场面十分混乱。
随着戏台坍塌,一根高举旗帜的旗杆也倒了下来,眼见就要落在了乾隆的身上。
青岚一下子扑了过去,那旗杆就重重地砸在了青岚身上,青岚昏倒过去。乾隆吃了一惊,忙去扶青岚。
太监宫女们多有相撞,瓜果菜品也洒了一地。
令妃不敢上前,捂着肚子,被眼前的场景吓晕了过去。
乾隆见了,惊慌失措地大喊:“来人啊!快宣太医!”
最后,戏台该塌的地方都塌完了,众舞女摔倒,一切终于安静了。
受伤的人不计其数,太医院的人悉数被宣进宫,乾隆最挂念的,自然是令妃和永琪。
令妃只是受了惊吓,用了安神药已经没事。
乾隆便守在永琪身旁,过了半个时辰,永琪才渐渐醒来,乾隆悬着的心才放下。
皇后对于此事,自然是气愤至极。
多天的精心准备,乾隆却还没来得及看见懿泽的真容,就谢幕了。
况且作案者让声势如此浩大,分明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最懊恼得是,永璂因此受到了惊吓,头痛病又发作了。
事实告诉皇后,这个后遗症一定是要伴随永璂一生了,只要受到刺激便会复发。
每每想到此处,皇后就伤心不已,恨不得把令妃撕个粉碎。
萧韫自作主张,先让人传皇后的话,向乾隆奏请彻查此事,还皇后和永琪一个公道。
后来听说永琪苏醒,萧韫又立刻生出一计,令懿泽代表今日之所有舞女,即刻去向永琪答谢救命之恩。
其实真正目的,自然是趁乾隆心情略微好转、尚未离开永琪身边时看到懿泽,想起刚才的蒙面舞女,或许有望扳回一局。
永琪敷药之后,乾隆看着永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禁叹道:“不过是几个宫女,值得你如此豁出命吗?”
永琪躺着,安静地答道:“回皇阿玛,皇阿玛多年来励精图治,为了就是天下万民,儿臣身为皇子,不敢有负皇阿玛圣德。今日戏台上的所有女子,她们首先是黎民百姓,然后才是宫女舞妓。”
乾隆听了,深是震撼,微微露出笑容:“朕有子如你,夫复何求?”
“都是皇阿玛教导有方,儿臣不敢居功。”
“不!朕要对你论功行赏。”乾隆笑问:“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
永琪想了一想,似乎有所顾虑,却还是说了出来:“儿臣恳求皇阿玛,不要再追查今日之事。”
乾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永琪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想必其中定有缘由,于是屏退左右。
屋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时,乾隆又问:“为何不要调查?”
永琪答道:“今日戏台塌得很有规律,声势虽大,却无碍于性命,皇阿玛跟儿臣一样清楚,这背后必有人为。能够有胆量、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恐怕树大根深,甚至已经想好了查案时的对策。自古以来,后宫都是是非之地,能够将案情查明的寥寥无几,可是因此牵连无数无辜之人的却比比皆是。此案既然没有造成人命关天的结局,又何必冒着人命关天的风险去追究原因?”
乾隆其实并不想放弃调查,正如永琪所说,能够有胆量、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必然树大根深,不怕有人查案。
而敢于让旗杆倒向乾隆自己的,恐怕后宫只有一人,那就是寿康宫的太后、把自己推上皇位的“母亲”。
乾隆重视孝道,多年来对太后不敢有丝毫地违背,可是太后却更肆无忌惮地在前朝后宫培养自己的势力,乾隆不得不做出一些对策。
今日之事,何以见得不是太后在给自己敲响警钟呢?
可是君无戏言,乾隆已经答应了永琪“论功行赏”,就必须准了永琪的请求。
懿泽又慎重准备了一番,才到五阿哥的居住之所谢恩。
谁知她才刚到,还未来得及“求见”,便听到了“令妃娘娘驾到”。
院中侍立的宫人侍从,包括陈进忠,全都跪地向令妃行礼。
令妃从懿泽身旁走过,下意识地瞥了懿泽一眼,却又装作毫不在意,便进去看望永琪了。
令妃前来,自然先对永琪关怀一番,然后又对乾隆感叹道:“今日臣妾实在吓坏了,要是那旗杆砸到了皇上,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提,乾隆想起了为自己挡住旗杆的青岚,便叮嘱了永琪好好养伤,自己却到景仁宫去看望青岚。
懿泽就在门外站着,等待着乾隆出门。
可惜,乾隆挽着令妃的手,走出门时并没有看到懿泽。
此时的懿泽,只不过是满院子宫女中的一个,毫不显眼,哪好被乾隆看到?
萧韫所谓的扳回一局,又被令妃扳了回来。
懿泽总以为现成的机会很多,只要自己俯就就行,没想到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打酱油。
懿泽奉命来对五阿哥“谢恩”,本来就是为了见到乾隆,现在乾隆已经走了,她也没有必要进去了。
往外走时,懿泽却听到身后传来宜庆的声音:“听说,你今天摔了个狗吃屎?”
懿泽忽然想起,清晨在戏台子附近遇到青岚时,青岚曾说看到过宜庆。
懿泽猛然回头,质问道:“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
宜庆并没有理会和思考懿泽的问题,只是继续嘲讽道:“你也真是够笨的!你这样做、那样做,都没能让皇上看到你?父亲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得替你感到有多羞耻!”
“宜庆!”不知何时,永琪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宜庆只好闭了嘴,赶紧上前扶住永琪,关切地问:“五阿哥?你怎么不好好躺着?身上穿得这么单薄,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宜庆说着,进屋去了。
永琪看着懿泽,问:“你身上没有伤吗?怎么不好好养伤?”
看到宜庆对永琪如此亲近关怀、说话那么随意,懿泽心中很是不爽,冷冷答道:“皇后娘娘不放心五阿哥的伤势,让奴婢来瞧瞧,如今看来,五阿哥身旁有这么贴心的人服侍,想来皇后娘娘也是关心多余!”
永琪下了台阶,慢慢走到懿泽身旁。看着懿泽严肃的神情,永琪忍不住笑了,低声问:“你吃醋了?”
懿泽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怎么这么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永琪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在皇阿玛面前献舞呢?”
懿泽更答不上来。
永琪哀叹道:“你知道吗?方才我真的很难过,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看上我的兄长?看上我的父亲?却没有……”
“我没有看上你的兄长,那是你的误会。”懿泽不知道为什么要澄清这个问题,却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
“那今天,你是要刻意引起皇阿玛的注意,这总不是我的误会吧?”
“所以你就指使宜庆来破坏吗?”懿泽在出事后就先怀疑到了宜庆,但是孟冬说宜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可是现在,她在瞬间捋清了一个思路,背后有永琪撑腰,宜庆当然就有能力做成这件事。只是不巧,在宜庆还没走脱时,被青岚看到了。
“我指使宜庆?”永琪有些不解,问:“我指使宜庆做了什么?”
宜庆拿着披风走出门来,披在永琪身上,冷笑道:“你还真是抬举自己!五阿哥哪有闲功夫管你的事?”
懿泽听了,忽然又想起了贝婷。
是的,一个月前,五阿哥就是因为没有功夫管自己的闲事,所以,贝婷死了。
懿泽恍然间似乎又听到了贝婷的求救声:“懿泽姐姐,求你……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永琪似乎觉得懿泽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懿泽抱住了头,捂住了耳朵,却又一次听见贝婷的声音:“懿泽姐姐,求你……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懿泽抬起头,看着永琪,想着贝婷,恨恨而道:“是啊,我们这些人的生死,在你眼里,又能算得了什么?”
永琪一脸迷茫,问:“你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是……你们有人受伤很重?没有太医给她们看伤?那我立刻让我这里的太医过去!”
宜庆又抢白道:“你这人真有意思!你那么想接近皇上,就去向皇上求助啊!救你们是我们阿哥行好,又不是他的义务!五阿哥不过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与你多说两句,你还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懿泽的脑子瞬间懵了,她一直以为的永琪对自己与众不同,难道只是因为“宜庆的面子”?
可是宜庆这番话说得那么自然,永琪居然没有反驳。
永琪看着懿泽,半晌没有言语。
“我懂了!伪君子!”懿泽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怨恨,嘴角还有一丝嘲讽的微笑,转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