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又补充道:“有件事,我可能忘了告诉你,你的好姐妹青岚,早就不在冷宫了。皇贵妃临终前,告诉皇上说兰贵人并没有害过十四阿哥,一再求皇上释放。皇上为皇贵妃的死伤心不已,时常思念,青岚也沾了光,被接出冷宫没多久就被晋为诚嫔,做了永寿宫的主位。”
懿泽脑筋一时间没转过来,她没明白,她们正在分析永琪的命案,孟冬怎么忽然又提到青岚了。
孟冬接着说:“皇贵妃和青岚之间的恩怨,我暂且还没弄明白,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青岚,而是青岚在冷宫时,被指派过去服侍她的那个叫做海岩的傻宫女,你还记得吗?”
懿泽点点头,答道:“我当然记得,我们都觉得,那个宫女跟愉妃娘娘长得很像很像,当时出于好奇,我还跟冷宫的太监打听过她的来历,但他们都不知道,就算了。”
孟冬道:“青岚离开冷宫那天,我也去迎接了,我看到她把那个傻宫女也一并带出了冷宫,但后来,我去永寿宫看过青岚几次,并没有见过她的傻宫女,她总说是不舒服睡着呢。”
懿泽问:“你是因为对愉妃心存疑虑,才去留心与她容貌相似的宫女吧?”
孟冬答道:“是的。那个傻宫女的名字叫海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年愉妃在没有赐封号‘愉’字之前,就是被称作海贵人吧?”
“这么巧?”懿泽再次愣住了,这个巧合,巧得未免太多了,又问:“她们……有些亲缘关系?”
孟冬摇了摇头,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愉妃和傻宫女海岩,有可能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懿泽大吃一惊,她觉得孟冬这个推测,未免太疯狂,忙问:“如何证实?”
孟冬道:“愉妃不轻易见人,我只见过她一次,还是你和永琪新婚去拜见的那次。但当时,我还没有见过傻宫女海岩,自然没有特别留心愉妃。但上次,接青岚出冷宫时,我仔细观察了宫女海岩,如果能再见愉妃一次,我想,我可以对比清楚……”
懿泽又问:“如何再见?”
孟冬又道:“你是她认可的儿媳妇,是她唯一孙子的母亲,你流浪多年,归家后探望儿子和婆婆,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想,她无法拒绝见你。”
懿泽点了点头。
于是,懿泽和孟冬一起来到了永和宫。
这个她们只来过一次的地方,还是和当年一样冷清,正殿外的大香炉也没有多大变化。
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正在用抹布擦拭这个大香炉,看到懿泽、孟冬后,停住行了个礼。
懿泽便向那个小宫女道:“我替永琪来拜见愉妃娘娘,烦请通报一声。”
小宫女打量了懿泽两眼,进了正殿,不一会儿又开门请懿泽进去。
懿泽和孟冬一同走了进去,殿内的神像、香案、香炉、拜垫、大磬、引磬、大木鱼、铃鼓,都如旧。
愉妃也还和当年一样装扮,发髻简单、没有旗头,一身素衣。
懿泽走到打坐的愉妃身旁,轻轻拜道:“愉妃娘娘,永琪不在,我替他来向您问安了。”
愉妃点点头,并未站起,答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懿泽又说:“另外,我也要劝一劝娘娘,切莫为永琪故去过于伤心,当保重自己。”
愉妃微微抬起头,看了懿泽一点,笑道:“我乃方外之人,早已度脱沉沦、看透生死,只要你能看得开,便好。”
懿泽轻轻笑着,问:“我若看不开,娘娘能教我吗?”
愉妃也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孟冬在她们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愉妃,仔细观察她从头到脚的每一处。
懿泽又问:“为什么?”
愉妃笑道:“修行参悟,只能靠自己。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没有看不开的事。”
“那就让我试一试娘娘的方式。”懿泽学着愉妃的打坐姿势,就在挨着愉妃的一张蒲团上坐下,闭上眼睛。
愉妃拿了几卷经书,递与懿泽,道:“你回去有空时,不妨读一读经文,或者可以茅塞顿开。”
懿泽睁开眼睛,双手接过,慎重地翻阅着,心思却仍在愉妃身上。
愉妃望着懿泽,温柔地开导道:“我知道,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心里很难跨过那道坎,你流浪的这十来年,我一直担心你会有轻生之念,今日,看到你安然无恙,使我放心许多。这经文中,有许多人事和道理,等你参悟透了,或许能放下执念,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懿泽看着愉妃,很是好奇地问:“娘娘这么关心我?”
愉妃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收下了。”懿泽合上经书,准备站起,忽然发现这个姿势在垫子上打坐,站起来并不是很容易。
孟冬见状,忙来扶懿泽。
懿泽将将站起,孟冬却假装脚下打滑,两人一起摔倒。此刻的孟冬就在愉妃侧后方,摔下瞬间,孟冬顺手摸过了愉妃的后脑勺。
愉妃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孟冬。
孟冬重新扶着懿泽站起,行礼拜道:“臣妾不慎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愉妃没有答话,懿泽和孟冬都行礼告退了。
走出永和宫,懿泽低声问:“怎么样?”
孟冬也低声地答道:“容貌分毫不差,连脑后的伤疤,都在同一个位置。”
懿泽回忆起来,当年她带孟冬去冷宫看青岚时,她曾经要求孟冬给傻宫女海岩把脉,因此,孟冬才发现了海岩后脑勺上有受过重击的痕迹,推测可能是导致傻掉的原因。
孟冬又说:“如果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那么现在,我们才刚离开永和宫,如果立刻去永寿宫看青岚,一定无论如何都在那里找不到傻宫女海岩。”
懿泽点点头,两人于是立刻飞奔到永寿宫,求见诚嫔。
不久,青岚走出,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为首的是若雨。
青岚看到懿泽,有些激动,上前握住了懿泽的手,笑问:“懿泽?真的是你?我听说你已经回来了,惦记着想见你,又怕你不愿意见我。”
懿泽微微一笑,问候道:“岚姐姐,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青岚点头笑笑。
懿泽又问:“我听说,你离开冷宫时,把那个叫做海岩的疯癫宫女也带了出来,我一直记得她挺可怜的,今日既然来了,我也见见她吧?”
“她?”青岚迟疑了一下,笑道:“她时常犯病,吃了安神药,睡了,还是改日再见吧!”
孟冬听了,淡淡一笑,果然又是睡了,每次借口都是同一个,实在过于敷衍。
懿泽亲近着青岚,只管继续要求道:“好姐姐,我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让我见一见吧!她左右也是个疯子,我是见醒着的人,还是睡着的人,也没多大区别。我就想看看她如今是什么模样。”
青岚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拒绝。
孟冬笑问:“诚嫔娘娘,该不会是那宫女傻不拉几的犯了错?让您给撵出去了,不好意思告诉我们吧?”
“怎么会?”青岚尴尬地站着,笑得那么勉强。
孟冬似笑非笑,就顺着往下问:“那……她到底是在您这儿还是不在您这儿?”
青岚捏着一把冷汗,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头。
宫女若雨马上走了过来,问:“娘娘,您是不是又头疼了?”
青岚没有否认,就背过身去,没再看懿泽和孟冬。
若雨向孟冬和懿泽道:“我们娘娘旧病复发,得赶紧吃药休息才行,二位就请回吧!”
说罢,若雨就扶着青岚回了里间居室。
走出永寿宫,懿泽道:“我记得,这个叫做若雨的宫女,就是当年在皇上面前诬陷我谋害嘉贵妃的那个,她应该年纪不小了吧?早该放出宫了才对。”
“二十五岁之后继续留宫的宫女也很多,这也不稀奇。”孟冬静静往前走着,向懿泽道:“其实仔细想想,以青岚对你的感情,当年不该诬陷你那么致命的罪名。她身边这个叫若雨的宫女,很可能是一个被指派来监视、甚至是要挟她的人。我印象中,自从青岚被册封,除了侍寝,若雨都是形影不离的,而且几乎每次都很能替青岚做主,青岚似乎不敢反对。”
懿泽点点头,道:“现在看来,傻宫女海岩和愉妃娘娘,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可是,愉妃是一个在后宫已然与世无争的人,还有什么必要装疯卖傻呢?”
孟冬笑道:“我以医者的角度告诉你,傻宫女海岩不太可能是装疯卖傻,她受伤到那个程度,能活着都是一个奇迹,我觉得,我们在冷宫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是她本来应该的样子。不正常的,是在永和宫打坐悟道的那个愉妃!如其说是愉妃装疯卖傻成一个冷宫的疯癫宫女,我倒更相信,是一个疯癫之人伪装成了正常的愉妃。”
懿泽没有听懂,不解地问:“你这道理说不通啊!只听说过正常人能装疯,一个脑袋被打坏了的疯子,怎么可能伪装成正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