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便将东西暂交给了别的宫女,自己走到柏常在身边,问:“娘娘叫奴婢,有何吩咐?”
柏常在笑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怡嫔的遗物已经被呈上来了,麻烦姑娘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赐我一件怡嫔生前的笔墨做个念想。”
孟冬道:“奴婢记住了,等皇后娘娘清点完了,就让人给柏娘娘送过去。”
柏常在道了谢,就离开了翊坤宫。
孟冬望着柏常在的背影,心中默思,柏常在是怡嫔的亲妹妹,以前会没有机会拿到怡嫔的笔墨吗?何必在怡嫔死后专程来求?
她隐隐感觉到,柏常在可能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孟冬走回皇后寝殿,只见皇后已经在清点怡嫔的遗物了。
皇后一边看着,还一边跟冬儿等人感慨着:“怡嫔在后宫果然是默默无闻,连遗物都少得可怜,记得当初嘉贵妃过世,遗物清点都用了好几天。”
冬儿又把遗物清单拿给了皇后。
孟冬走到遗物旁边,看到其中有一摞写了字的纸,应该是怡嫔生前的笔墨,她并没有提柏常在所求,而是说:“娘娘,这些都是怡嫔娘娘亲笔,意义非常,不如分给诸位娘娘做个念想。”
皇后点点头,孟冬便将怡嫔以往真迹从遗物中取出,交于皇后。
皇后一张一张地翻看,只见字迹清秀,笑道:“本宫以前只知道怡嫔是江南美女,没想到,却也是才貌双全。”
翻着翻着,皇后看到有一张窄窄的字条,与其他纸张上的字迹截然不同,逐字看去,上面写着:“放入牛黄,药渣切勿落入他人之手。”
这字条显然是被反复折叠过的,又铺平了夹在所有的笔墨中。
皇后与孟冬都觉得事情不对,对视一眼,都未做声。
皇后先收起纸张,继续处理好其他遗物,最后交冬儿等人分类抬走。
孟冬心里已经明白了,柏常在求笔墨,就是为了让皇后和自己留心怡嫔的笔墨,以发现那张有“牛黄”字样的纸条。
不过,孟冬还是没有把柏常在求笔墨的事告诉皇后。
皇后是在怡嫔的遗物中看到牛黄字条的,首先疑心的当然是怡嫔之死与牛黄有关。
她记得宣告怡嫔病逝的御医是吴谨,于是叫来太监长安,吩咐道:“去宣御医吴谨入宫,就说本宫身体略有不适。”
长安领命而去。
不久,吴谨入宫,为皇后看诊。
皇后只留萧韫、孟冬在侧,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吴谨诊脉后,回道:“娘娘脉象平稳,看不出有何疾病,是哪里不适?”
皇后便说:“本宫夜里睡得不安稳,昨夜怡嫔托梦,说她另有隐情,本宫想不明白,只好请吴太医来看看,本宫今夜是否能睡得安稳。”
吴谨听了这话,慌忙跪下,拜道:“微臣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你紧张什么?”皇后有些诧异。
吴谨眼光闪烁,不敢抬头看皇后。
孟冬问:“吴大人不会是心虚吧?”
吴谨再拜,道:“请娘娘明查,臣与怡嫔娘娘之死毫无瓜葛,臣真的不知道。臣到钟粹宫的时候,怡嫔已经香消玉殒,伺候怡嫔的宫女都知道。”
皇后笑道:“本宫并没有说你与怡嫔之死有关,你何必这么着急为自己洗脱?难道另有隐情的不是怡嫔,而是吴太医?”
“娘娘!”吴谨深深叩首。
皇后笑道:“吴大人不必害怕,本宫只是想知道怡嫔娘娘的死因,大人若能实话实说,本宫自然相信大人。”
吴谨作揖,道:“启禀娘娘,怡嫔娘娘……怡嫔娘娘其实是中毒身亡。”
皇后问:“有证据吗?”
吴谨答道:“皇后娘娘可派遣多名医者去地宫检验遗体,真相自然明了。”
皇后又问:“既然如此,你之前为何说是病逝?”
吴谨只好实话实说:“微臣入宫之时,怡嫔已故,钟粹宫的人都说是病故,臣实属无奈,求娘娘恕罪。”
皇后继续追问:“那怡嫔中的是什么毒?”
吴谨道:“臣只是看了一眼怡嫔的面色,没有机会验血,不知道是什么毒。”
皇后赞叹道:“只是看了一眼面色,就知道是中毒?看来,吴太医的医术真乃出神入化,那本宫倒要讨教一二。”
“娘娘请示下。”
“牛黄,都有什么功效?”
吴谨躬身答道:“回娘娘,牛黄可用于清火。”
“只能用于清火?”皇后似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吴谨笑道:“自然不止,牛黄可除热、清心、化痰、益肝、利胆、镇惊、定神、辟恶气,若小儿急惊,热痰壅塞……”
皇后以手止住,道:“你说得多,本宫也记不住。人常说‘是药三分毒’,这牛黄……难道就百利而无一害?”
“少量牛黄无害,多了就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
吴谨答:“牛黄中含有雄黄,长期服用、尤其是不慎服用过量,可能会中毒,毒性犹如砒霜。”
“砒霜?”皇后吃了一惊,问:“那吃过量牛黄中毒,与吃砒霜中毒,又有什么区别?”
吴谨答道:“若一人是砒霜中毒而亡,很容易查出,但若是牛黄中毒而亡的,一般难以查出,极容易误诊。而且,大多人不知道牛黄可能引起中毒,也就更难察觉。”
皇后点了点头,令吴谨退下,又仔细看了看那张带有“牛黄”字样的纸,看不出是谁的字迹。
孟冬道:“娘娘,写这字的人,多半就在宫里,应该不难查到。”
皇后问孟冬和萧韫:“你们以为,这张纸是怎么回事?怡嫔会是死于牛黄中毒吗?”
孟冬十分肯定地说:“不!娘娘,这字条既是怡嫔遗物,自然是怡嫔生前所得,哪里会关乎死后?奴婢猜想,是有人命令怡嫔将牛黄放入一味药里、毒害别人,怡嫔保留着字条,很可能是为了当证据,但直到死,也没拿出来。”
“那她为什么一直没拿出来?是畏惧写这张字条的人吗?”皇后琢磨着,怀疑着,又不敢说出来。
宫中早有不少人怀疑过怡嫔与嘉贵妃之死有关,但指使怡嫔的人,皇后不能确定,甚至也不想确定。
孟冬轻声地说:“或许,她就是想拿出来……才……”
皇后看了看萧韫,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萧韫笑道:“奴婢不敢说,怕娘娘不爱听。”
皇后只听了这句,就已经露出了不悦的神色,问:“你又是要怀疑文蔷对吗?你看看这字迹,这可能是文蔷写的吗?”
萧韫低头,并不反驳。
半晌,皇后定了定神,还是向萧韫道:“你只管说。”
萧韫笑道:“如果奴婢没记错,嘉贵妃每次生病,药方里面都有牛黄。牛黄是常用药,也就不会有人警惕,所以在含有牛黄的药里面再加入牛黄,一般人不易察觉。牛黄本身不是毒,银针也就验不出什么……还有一件事,就是嘉贵妃死后,太医院曾有人提议查验药渣,以明确嘉贵妃死因,但药渣却不见了,太医院的人不敢奏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皇后问:“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现在才说?”
萧韫道:“那天,有个人一直都守在景仁宫,生怕药渣落入别人之手,奴婢当时就问过那人是否经手过这个药,可是她立刻向娘娘求得了庇护。奴婢还能说什么?难道要问娘娘是更相信她,还是更相信奴婢?”
皇后斥责道:“你的怀疑毫无道理!文蔷和怡嫔就住在一个宫里,嘉贵妃出事那天,她们也都在一起。她吩咐怡嫔做什么,还需要写在纸上吗?再说了,怡嫔的遗物就是文蔷叫人送过来的,她怎么可能是凶手?”
萧韫又沉默了,她不想多说什么。
孟冬忙给皇后揉肩,陪笑着说:“娘娘不要生气。我们只要查到这个字迹是出自何人之手,真相不就大白了吗?”
皇后同意了孟冬的意见,因为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个字迹绝对不会来自于纯贵妃苏文蔷。
如果查出字迹的主人,不但可以知道是谁指使怡嫔谋害嘉贵妃,也能堵住萧韫的嘴,不再去怀疑纯贵妃。
于是,皇后秘密派人去搜罗宫中所有识字之人的字迹。
但后宫是一个很难锁住秘密的地方,令妃很快得知了此事,她生怕皇后查出结果后再包庇作案者,于是将此事透漏给了乾隆。
清晨,乾隆来到翊坤宫,不准守门侍卫通报,直接走向正殿,并把随行的人都留在了院中,只带陈进忠一人来到门前,脚步都比较轻。
皇后正在查阅已经搜集来的字迹,与那张含有“牛黄”的字迹一一比对。
萧韫、孟冬等都在皇后身边。
“看得这么认真?”
听到乾隆的声音,皇后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纸张,向乾隆行礼。
宫人们也都纷纷跪下行礼。
乾隆走近桌案,看着满桌的字,笑道:“皇后也太辛苦了,查案还要秘密行事,实属不易。”
皇后问:“皇上怎么来了?”
乾隆淡淡笑道:“事关两个妃嫔的命案,朕能不关心吗?”
皇后默默无语。
乾隆往桌案上看去,目光很快锁定在那张含有“牛黄”字样的纸上,拿起问:“你要查得是写这个字的人吗?”
皇后只得应声:“是。”
乾隆皱了皱眉头,道:“不用查了,这个字迹,朕认识。”
皇后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