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赞叹道:“皇上好眼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乾隆愣了一下,忽然去看懿泽,质问道:“是不是你搞得鬼?”
懿泽道:“回皇上,奴婢如果能奈何得了这些神符,上次也不至于在那间贴满神符的屋子里老实待着,弄得满身是血也逃不出。”
乾隆觉得有理,同时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他向陈进忠使了个眼色,陈进忠带宫人们退出,王振文也告退。
乾隆又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
孟冬答道:“皇上最是睿智果断,上次为息事宁人,才不得不草草结案,但皇上都对谁存有疑虑,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臣媳也不敢妄下定论。”
乾隆捻起孟冬手中的龙鳞,仔细摸了一摸,凭直觉,那有可能是真的龙鳞,又想起上次颖妃和惇妃相互揭短的话,想起永瑆曾说亲眼看到惇妃使用邪术,想起宜庆惨死的那个模样,以及懿泽相似的血痕,他不太敢相信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惇妃她是……”
孟冬忽然跪下,行大礼道:“皇上,其实臣媳和懿泽今日前来,另有所求。”
懿泽见了,也随孟冬一起跪下行礼。
乾隆冷笑道:“事情已然如此,有话不妨直说。”
孟冬道:“皇上可能误会了,惇妃娘娘的来历,乃是皇上的家务事,臣媳和懿泽是不该多言的。臣媳要求的,是懿泽的家务事,她知道自己上次已给皇上添了麻烦,不敢开口,臣媳只好代为求情,劳驾皇上到荣王府走一趟。”
乾隆听了,倒十分好奇,问:“荣王府现在都快没人了,还能有什么事?”
懿泽仰头望着乾隆,答道:“皇上,有几句话,奴婢想说很久了,但一直没敢说。既然今日皇上见问,奴婢就斗胆了。皇上当年为奴婢赐婚时,也是完全接纳奴婢的,婚后对奴婢也多有偏爱,奴婢一直感激在心。可是后来,皇上对奴婢好感渐无,厌倦增多,其实并非真正的厌倦,而是排斥奴婢不一般的出身。因为这里是人间,世人乍听神仙妖魔,即生抵触之心,许多时候也不问好歹,直接排斥在外。就好似今日的惇妃娘娘,即便宠冠后宫,一旦皇上以为其来路不正,恐怕所有的宠爱都将毁于一旦。大多人听见妖魔就闻风丧胆,但世间作祟为患的,到底是妖魔多,还是人更多呢?”
乾隆所知的懿泽,一向少言寡语,即便开口,大多时候也是冷冰冰的,偶然听到懿泽这番恳切的话,感到十分意外,想起当年为永琪和懿泽赐婚时的初衷,竟也有几分动容,笑道:“自然是人更多,既是‘人’间,好事也罢,坏事也罢,都该是‘人’做得最多。”
懿泽再拜,道:“谢皇上垂怜。”
乾隆点头叹道:“细想来,朕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有过什么过错,倒是三番两次地冤枉了你。你有什么事相求,就直说吧!”
懿泽答道:“这件事,是奴婢的家务事,也是皇上的家务事。奴婢的长子绵脩,当年死得不明不白,碧彤福晋为此也蒙冤寻短。奴婢近日终于得知当年真相,只怕真凶是皇上十分信任的人,不敢轻易告状。”
乾隆笑问:“你说得是瑛麟吧?方才,四福晋说要朕去荣王府走一趟,意思就是叫朕去见瑛麟了?”
孟冬行礼道:“皇上,臣媳知道,自太后仙逝,皇上不愿再见瑛麟,才使禁足府中。可绵脩毕竟是皇上嫡亲的孙子,瑛麟又是皇上钦点的福晋,懿泽不得不求皇上做主。”
乾隆道:“朕是不怎么想见她,但你们是要朕审案子,自然另当别论。不过,懿泽,告状是要有证据的,你说你得知了瑛麟害死绵脩、嫁祸碧彤的真相,你是如何得知、有什么人证、物证?都一一道来,朕才好去审问她!”
懿泽心中琢磨,乾隆是个多疑的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知晓过去一切的能力,恐怕以后更容不下她了。可如果不说实话,她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所说为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冬笑向乾隆道:“启禀皇上,事情毕竟过去多年,要证据,实在有些难,但既然是告御状,懿泽岂能扯谎?其实,以懿泽与瑛麟如今已然反目的关系,彼此间倒没什么好隐瞒的,问出‘证据’并不难。臣媳斗胆,请求皇上屈尊便装出行,悄悄地听一听瑛麟和懿泽说话的态度,自然会明白瑛麟的为人。”
乾隆的确也想知道瑛麟是不是害死绵脩的真凶,但他更想解开自己的生母之谜,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确定,太后或瑛麟的祖母钱氏,到底哪个是自己的亲娘。
他之所以不想见瑛麟,就是因为每次一看到瑛麟就会想起关于生母的困惑,使他久久不能安。
如今既然是要审讯嫡孙命案,非要见面不可,倒不如索性把心中最大的疑问也给好好地问一问。
于是,乾隆接受了孟冬的提议。
当晚,乾隆便装来到荣王府,除了懿泽和孟冬跟着之外,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同坐一辆马车来到荣王府。
下车时,乾隆戴上了一张面具,随懿泽、孟冬进了荣王府的门。
卓贵看到,很是奇怪,懿泽吩咐卓贵不许声张。卓贵也不知戴面具的人是谁,忙吩咐守门护卫也不得声张。
进入荣王府,乾隆一路上几乎都没看到什么人,到处都是黑暗一片,只有随行侍卫挑着一盏灯。
乾隆低声问:“府中的下人都去哪了?”
懿泽答道:“瑛麟说是为了节约开支,放出去了大半,现今整个府里,人少得可怜。”
乾隆点点头,一起来到东来阁,东来阁的外面也是黑洞洞的,十分安静,只有瑛麟房中点了灯,屋里似有两个丫鬟服侍着。
乾隆命侍卫远远地守着,他与孟冬轻手轻脚地走到瑛麟的房间旁边,隐在黑暗处。
懿泽就直接推开了瑛麟的门,见瑛麟半盖着被子在床上坐,刚将喝完的药碗递与丫鬟羽荼。
瑛麟瞥了懿泽一眼,没好气地问:“你做什么突然进来?吓我一跳!”
懿泽笑道:“你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就算想让人通报,也没传话的,不亲自过来,要怎么办?”
瑛麟咳嗽了几声,摆手让两个丫鬟都出去。
两丫鬟走出,墙角的乾隆看到,忽而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发出了一丁点声音。
孟冬吃了一惊,看到两个丫鬟去了别屋,并没有察觉这个角落的动静,暗暗感到庆幸。
然而,瑛麟却隐约感到了外面的那一下脚步声,那个脚步声于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顿时已经猜到懿泽今晚的来意。
瑛麟淡淡一笑,拔下了头上的簪子,解开盘着的发髻,边整理着头发,边向懿泽道:“以前我们好的时候,你也不会轻易找我的,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你今晚来,必然是有事,就直说吧!”
懿泽坐在了瑛麟床对面的椅子上,道:“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瑛麟笑问:“什么罪?”
懿泽答道:“杀人罪。”
瑛麟又笑问:“哪个人?”
懿泽道:“绵脩、碧彤,还有两个丫鬟,旌筠和幽漾,还有云南那四十九个士兵。还有……胡云川!”
瑛麟忍不住又笑了几声,摇头叹道:“你这一下子,说得人也太多了,恕我记不住,你能一个一个地说吗?”
“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懿泽突然绷紧了脸,目光也变得锋利起来,冷冷地漠视着瑛麟。
瑛麟浑身无力地往后靠着,笑道:“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可你要是想让我去陈述一大堆事情的话,我很抱歉,我没那个精力。你也看到了,我这几年身体不太好,都是靠吃药撑着,永琪那点积蓄,都让我给耗光了,我不能一口气说太多话。若是要讲以前的什么事,你知道的,就麻烦你替我说。若是你要问什么,你一句一句地问,我也好慢慢地回答你。”
“好,那就我替你一件一件地说。”懿泽看着瑛麟憔悴的面容,就没再计较那个嬉皮笑脸的态度。
然后,懿泽开始细数瑛麟的罪状:“胡嫱嫁入王府那日,你送给绵脩的那个彩球,从头到尾就是你一个人做的,根本没有别人做过手脚,所以是你害的绵脩。
旌筠是太后派来监视你的人,当面揭穿了你害死绵脩的事,想以此要挟你,你当场将她灭口。
琴瑟馆的侍卫,几乎都是你在天下会的亲兵,你早在进京选秀时,就开始慢慢地往荣王府安插人手,碧彤浑然不觉,你让这些侍卫把旌筠的尸首埋在琴瑟馆,又逼幽漾作伪证,诬陷碧彤,碧彤死后,你又寻机将幽漾灭口,然后故意诱导永琪去误会我是主谋。
可惜,永琪虽怀疑我,却没有追究。你又利用胡云川来加深永琪对我的芥蒂,但永琪只是撵走了胡云川,也没对我怎么样。
你把福灵安在云南受伤的消息,故意走漏给琅玦,使得琅玦来求永琪同往云南。
你又指使你的义兄陈崇云在他们兄妹落难时出手相救,并将他们护送到永北总兵府,以获取永琪的信任。
你在刘藻的军营闹失踪,使永琪借兵去找,然后又让你的天下会旧部去戏弄这些兵,让他们全体受伤。
你在军营的伙食里投了毒,普通人吃了无碍,可带伤的人吃了,伤口便不会痊愈,且受伤越重越致命,军中有伤者向来多,因此患怪病者不计其数,伤重者不久死去。
然后,你找人假扮道士,骗刘藻说军中怪病是因为有妖孽作祟,请道士和陈崇云一起做法,做法后算出妖孽是我。
因为陈崇云被信任,所以我只能被认作妖孽。我离开军营后,你又在伙食里放解药,使所有人痊愈,以证实我确实是妖孽。
你引永琪来格姆山找我,却一直在永琪面前煽风点火,让他误会我和胡云川,最后还让侍卫放箭射死胡云川。
永琪和胡嫱死后的那些年,你还经常拿绵亿和玞婳两个小孩子撒气。我说的这些,都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