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琪刚刚开始装病的时候,胡嫱便来看望过,因此老早就知道永琪之病是假的。
且琅玦的事,也从来不瞒胡嫱。
胡嫱便一直配合永琪装病,每日到紫薇寒舍装模作样地侍疾。
到了即将离京的时候,永琪让人把瑛麟叫到了紫薇寒舍。
瑛麟便来到藤琴书屋,向永琪微微行了个礼,只见永琪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毫无病态。
胡嫱侍立在永琪的身旁。
永琪对瑛麟说:“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最近都是在装病。”
瑛麟笑道:“王爷近日心情不好,不愿见人,连外人都明白的事,臣妾岂能不知?只不过,王爷一向不待见臣妾,臣妾也不敢轻易出现在王爷面前,王爷今日主动唤臣妾来此,臣妾受宠若惊。”
永琪淡淡地说:“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让你给懿泽传个话罢了!”
“哦?”瑛麟也淡淡一笑,问:“王爷和表姐之间,还需要我这个‘外人’传话吗?”
永琪没有心思玩笑,一本正经地交待道:“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这是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都是我的夫人,我自然瞒不过你们,但你们必须替我对外瞒着。我和懿泽,有些日子没见了,暂时也不想见,原因你心里清楚,我不想多说。懿泽与嫱儿不睦,素无往来,我只能托你将此事转告懿泽。我只是出去走走,看一个老朋友,请她勿念。”
瑛麟心如明镜,却故作好奇地问:“王爷要去哪里?要见哪个老朋友?”
永琪仍是一脸严肃像,答道:“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
瑛麟笑道:“王爷误会了,并非我要多事,我是替表姐问的。我传话,总不能只传半句吧?”
永琪却说:“传半句就够了。你今天就转告她,我明日夜晚才出发,她要是还关心我的行踪,一天的时间,足够她亲自来问我。”
瑛麟点点头,传半句话还是一句话,对于她也没什么差别。
永琪又交待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中一切如旧,假装我还在养病,嫱儿继续每天来这里侍疾,卓贵会在书房外听唤,阻挡来客。府内的事务,都由懿泽做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事,嫱儿会去找皇额娘求助,你只需劝着懿泽,凡事不要由着性子胡来、更不可走极端,明白吗?”
瑛麟满面含笑,道:“臣妾谨遵王爷吩咐。”
从紫薇寒舍出来,瑛麟便到芜蔓居去,将永琪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懿泽。
懿泽虽有些惊讶,却并未亲自去问永琪。
懿泽推测,永琪做这样的交待和安排,要去的地方一定很远,离开的时间应该也会比较久。而且,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之处。
永琪故意在传话中留下悬念,是希望懿泽能够亲自来问自己一趟的,这样,他们也会有一点缓和的机会。
可是,等待了一天一夜,懿泽没有出现。
永琪默默地感叹着,懿泽果然没有让他意外,绝不肯低头一次。
到了约好的时间,永琪必须出门与琅玦会和。
其实,懿泽早就守在紫薇寒舍的角门附近了。
在永琪悄悄溜出去的时候,懿泽一直躲在墙角静静地看着。
她看到永琪乔装成一个老者,穿得是常日家仆们的衣服,只背了一个包袱,独自一人,左顾右盼了几下,便从后门出去了。
在永琪离开之后,懿泽从墙角走了出来,她想,这次分别应该会很久吧?既然是久别,永琪为什么不能当面告别?为什么要托人传话?道别的场面一向动人,难道不正是一个缓和关系的绝佳机会吗?
可是,永琪没有当面道别,懿泽也没有主动去问,此番分别太匆匆。
目送永琪离开后,懿泽来到了藤琴书屋,看到卓贵在门外守着。
卓贵迎了上来,唉声叹气的,问:“福晋怎么不早来一会儿?王爷他刚刚……”
“我知道。”懿泽打断了卓贵的话,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胡嫱独坐在书房内靠边的一张椅子上,在那里做针线活,看到懿泽进来,忙放下东西站了起来,对着懿泽行了个礼。
懿泽走到胡嫱身旁,对胡嫱说:“我知道,永琪已经出门去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有些事情,我觉得也该是时候问问你了。”
一听此言,胡嫱觉得懿泽八成是来算账的,她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只悄悄往窗外瞥了一眼,外面只有卓贵。
从这个距离来推测,卓贵应该听不到她们的动静,除非她能喊得特别大声。
懿泽看着胡嫱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问:“你很怕我吗?”
胡嫱低着头,双手揉着帕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懿泽往前走了两步,又问:“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胡嫱后退了两步,还是低头不答。
懿泽再次追问:“既然你这么怕我,怎么就有胆量勾引永琪呢?”
胡嫱还是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为什么要怀上永琪的孩子?你说!”懿泽的声调,越来越咄咄逼人。
胡嫱惊恐地后退着,一直退得贴着墙,退到无路可退。
懿泽步步紧逼,仍然怒吼着问:“你接近永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我不能说……”胡嫱的后背紧贴墙面,冰凉冰凉的,而懿泽就在她面前,让她一步也不能动。
“你敢拒绝回答我?不怕我杀了你吗?”懿泽又逼近一寸,几乎与胡嫱脸贴着脸。
胡嫱吓得脸色都变了,慌乱中喊了一句:“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把你是梦神的身份说出去!”
懿泽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胡嫱知道她梦神的身份,但还没有说出去。
胡嫱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我现在有身孕,你……你的秘术对我起不了作用……你无法潜入我的梦境,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我!如果你在现实中杀我,所有人都会是人证,永琪也会知道,他会为我和孩子的死记恨你一辈子,所以……我想……你是不会杀我的……”
懿泽震惊极了,她盯着胡嫱,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胡嫱静静地抽泣着,扶着墙跪了下来,哀求道:“姐姐,求求你,给我留一条活路吧……你曾经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就再对我好一次行吗?”
懿泽冷笑着问:“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故意跟我亲近,是为了让我信任你、在意你,是吗?”
胡嫱拼命摇着头,答道:“不是的……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懿泽很好奇。
胡嫱望着懿泽哭泣,却没有回答。
懿泽又问:“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能说……”胡嫱哭着,浑身都在颤抖着。
懿泽看着胡嫱那张惊恐的脸,似乎明白了一些:“你被胁迫了,对吧?知道我身份的人是谁?逼你的人是谁?你在听命于谁?太后?皇后?还是令妃?”
胡嫱满脸泪痕,悄无声息地哭泣着。
懿泽笑了一下,后退了两步,不再挤兑胡嫱,笑道:“你好好生下孩子吧,我不会再为难你了。我倒想看看,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永琪对你的爱,是不是会胜过对我。”
胡嫱摇了摇头,哭道:“他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他装病这些天,一直在等你,你却不肯出现……”
懿泽淡淡一笑,道:“我没来,你倒是天天来,殷勤得很嘛?”
胡嫱又低头,默不作声。
懿泽收敛了笑容,问:“永琪去了哪里,你应该很清楚吧?”
胡嫱点点头,答道:“是和嘉公主,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福灵安将军受伤了,就到庙里求签卜卦,卦象十分凶险,她就开始胡思乱想,求王爷带她去云南见福将军一面。没想到,王爷竟然被她说动了,就装病闭门不出,以便秘密离开。”
懿泽想了想,值得永琪不远千里去探望的老友,大概也只有福灵安了。
但是,永琪会做这个决定,恐怕不止是为了琅玦,也是因为他不想呆在家里面对家中凌乱的一切。
此后的许多天,懿泽反复思索着关于胡嫱的问题,她实在想不出来,胡嫱如何会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来到人间,懿泽只向孟冬一人透露过自己的神族身份,还是因为当初要取龙锡杖而不得不说。
胡嫱知道的,显然比孟冬多多了。
关键问题是,胡嫱知道这么多,却不肯说破,那么她潜入王府的动机,恐怕比懿泽更不单纯。
想到这里,懿泽顿时也感到毛骨悚然。
从入世开始,懿泽是抱着很大决心和信心的,虽然她并不聪慧,也不够幸运,但神族的身份让她注定会胜过凡夫俗子。
可是现在,有人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的秘密和弱点,而她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她隐隐觉得,胡嫱的出现,似乎就是专程为了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