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嫱来到琅玦门前,房门是开着的。胡嫱看到琅玦独坐垂泪,轻轻地扣了扣门板,问:“公主,你说想练舞,还练吗?”
琅玦站起,用力地点点头,道:“要练要练,等他醒了,我要跳舞为他庆祝。”
胡嫱轻轻笑了笑。
琅玦吩咐人在德州府找了几个擅长弹奏乐器的女子来做伴奏,又找了两件合适的衣服,与胡嫱一起换上,在花园中,跟着胡嫱认真地学起舞来。
永琪远远听到奏乐声,感到好奇,循声而至,看到了正在跳舞的胡嫱和琅玦,便望着她们鼓掌。
琅玦看到,一时紧张,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倒,胡嫱忙扶住了她。
永琪走到近前,笑问琅玦:“你怎么想起来学跳舞了?”
琅玦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低着头说:“闲来无事,学一点打发时间。你是从福将军那里过来吗?他怎么样了?”
永琪答道:“伤口都清理好了,也包扎住了,现在有些要退烧的意思,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还有一件事,五哥一定知道……”琅玦现出一副娇羞默默的模样,把头埋得很深。
永琪问:“什么?”
琅玦吞吞吐吐的:“就是……就是……福将军他,有家室吗?”
永琪笑道:“福灵安比我还大几岁,我都有两个夫人了,你说呢?”
琅玦其实也早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是亲耳听到永琪这么说,心里还是拔凉拔凉的。
永琪问:“你怎么关心起这个?”
“我……我……”琅玦脸上火辣辣的,随口胡诌道:“我是替胡嫱问的!”
胡嫱吃了一惊,又不敢辩解,她抬头看到永琪也正吃惊地看着自己,尴尬地不知如何自处。
“五阿哥,我哥他醒了!”福隆安忽然出现,打破了这怪怪的气氛。
永琪忙去看福灵安,琅玦和胡嫱也跟着一起来了。
到了门前,琅玦不假思索地就要进去。
胡嫱拉住了她,说:“公主,这是福将军的居室,我们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琅玦有些不乐意,但男女有别,她也不能一再越礼,若是让乾隆或太后知道,必然是要斥责的,只好在外间等候。
福灵安在床上半躺着,看到福隆安带着永琪进来,忙起身拱手拜道:“微臣参见荣郡王!”
永琪扶住福灵安,问:“你还好吗?”
福灵安答道:“微臣没事,但是王爷要有事了。”
永琪淡淡笑问:“我能有什么事?”
福灵安道:“王爷不该为了微臣得罪太后。”
永琪似乎并不在意,轻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得罪太后,怕什么?”
福灵安摇了摇头,答道:“王爷不宠爱嫡福晋,那是私底下的事,大家并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王爷让太后颜面尽失,岂能不惹祸上身?”
永琪不乐意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是看着你病死在牢里?还是找出证据去诬陷香妃、然后得罪皇阿玛?”
福灵安答道:“微臣效忠皇上,自该鞠躬尽瘁,臣是被太后下令囚禁,若当真病死牢狱之中,惹出非议,流言自然于太后不利,便对皇上有利,对王爷也有利。王爷明知,皇上看重王爷,但是太后正在扶持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怎可为了微臣做如此之举?”
永琪听了,十分生气,斥责福灵安道:“如果就为了这么点事,就要你拿性命来换,我这辈子得看着多少人枉死?如果易地而处,你会这么做吗?”
福灵安躬身又一拜,道:“请王爷息怒,臣感激王爷大恩,但臣不得不为王爷忧虑。”
一语未完,门外有人报香妃娘娘驾到,永琪、福灵安、福隆安都感到一阵诧异。
福灵安忙穿戴整齐,被福隆安扶着,随永琪一起走出居室,到外间向香妃行礼。
琅玦和胡嫱都站在茜琳附近。
茜琳道:“我来看将军,是有一句话想问你。”
福灵安行了礼,拜道:“微臣洗耳恭听。”
“霍集占死之前的那些天,他是什么样子的?死的时候,痛苦吗?”茜琳的眼神充满忧郁,还有一丝牵挂。
福灵安答道:“回娘娘,行军打仗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其实微臣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也无法回答娘娘的问题。”
茜琳略略抬头望着福灵安,质疑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福灵安再次答道:“微臣知道得实在不多,攻下营地时,他已经在下属的掩护下逃走了。至于他的死,微臣只有耳闻,并未亲眼得见。”
茜琳点点头,她没有得到什么想要的答复,心里有几分失落。
永琪拱手拜道:“香妃娘娘,逝者已矣,执念不该太深,知道得更多,只会更痛苦。其实,福灵安也痛失爱妻,她难产而死,还带走了腹中的骨肉。福灵安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即使多年过去了,依然不能释怀。娘娘如今得到皇阿玛倾心相待,为何还要去求知自己侥幸不必目睹的劫难呢?”
琅玦听见永琪这番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到,福灵安曾经的婚姻境遇,竟然是这样的。
茜琳又看了一眼福灵安,又问永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好歹?”
永琪答道:“儿臣从来没有这样想,能够和自己最爱的人厮守,固然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退一步求其次,接受一个真心对你的人,难道不好过孤独终老吗?”
茜琳没有说话,又慢慢走了出去。
永琪等只对着茜琳的背影行礼恭送。
福灵安问福隆安:“这几天,守卫们是谁在管?他们可有懈怠?”
福隆安随口答道:“肯定是我管啊!他们也就马马虎虎吧!”
福灵安瞪了福隆安一眼,责备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福隆安道:“你就是想得多,你以为这里的官员都是白痴?里里外外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保护,还轮得到咱们来操心?”
“保护的人多才危险!”福灵安斥责了福隆安,又取出记录守卫当值班次的册子,向永琪、琅玦道:“微臣职责所在,先行告退。”
福隆安看着福灵安的背影,嘟囔道:“这什么人啊?刚能下床就去站岗,当真不怕死啊!”
永琪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琅玦记挂着福灵安身上都是伤,很不放心地跟了出来,就悄悄地走在福灵安身后不远处。
福灵安走了一阵,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便回头看。
琅玦不知为什么,怕福灵安看到自己,想也没想,她就赶紧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福灵安已经猜到是琅玦在后面,只是假装不知道,继续前行。
他来到乾隆遇刺的河段旁,闭目回忆着那天龙舟的位置,大概约莫了一下当时距离最近的河岸边划定的站岗位置,又翻开了当值记录,找出出事那天在附近站岗人的名单,心中暗暗地记了一下。
琅玦在旁边看了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忙闪现出来,叫道:“将军!”
福灵安躬身行礼,问:“四公主有什么吩咐?”
琅玦走到福灵安身旁,问:“你是想查那天的龙舟遇刺案吗?不要查了!那些刺客,根本是太后指使的,你查了也没用,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多谢公主指点,微臣还要去各处督查,先行告退。”福灵安又对着琅玦行了个礼,离开了河边。
琅玦望着福灵安匆匆离开的背影,又是尴尬、又是生气,扯着手帕去找胡嫱,想要倾诉一番,却听说胡嫱被太后叫了去。
琅玦感到十分意外,据她所知,太后因为厌恶香妃的缘故,应该十分讨厌胡嫱才对。此次胡嫱又揣测了太后想要假借永琪之手除掉香妃一事,恐怕太后召见胡嫱不会有什么好事。
于是,琅玦又忙去找永琪。
胡嫱来到太后暂住的居室,又是一切庄严肃穆,让她战战兢兢。她是有些想不明白,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让她必须面对太后。
她侍立了许久,太后才慢慢走了出来,坐在窗下的软塌上。两个嬷嬷、两名宫女依次站在太后两侧。
胡嫱屈膝俯身叩拜:“奴婢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屋里静悄悄的,太后拿起茶杯,用盖子轻轻地撇开茶叶,修长的指甲随着盖子一下一下地划过,只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
茶杯与桌子碰撞的声音,又让胡嫱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太后眯着眼睛,笑问:“胡嫱啊,你说,哀家平日待你如何啊?”
胡嫱愣了一下,她平日都是巴不得离太后远一点,太后那么讨厌香妃,而自己与香妃走得却这么近,太后甚至还差点杀了自己,哪里谈得上平日对自己如何?
可是太后这样问,胡嫱总要说些好听的才行,却又不能信口扯谎,她想了一想,答道:“回太后,太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宽容有加。”
“哦?”太后神秘地笑着,又问:“哀家对你的‘恩’在何处?怎么个‘宽容’?”
“奴婢年幼无知,曾冒犯太后,太后却没有追究,便是对奴婢的恩泽。而奴婢没有寸功,又非皇亲,却在后宫被称一声格格,太后肯允许奴婢有这样的立足之地,对于奴婢便是极大的宽容了。”
太后点点头,似有满意之意,赞道:“说得很好,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谢太后夸奖!”胡嫱又低头行礼。
且说琅玦到处找永琪,找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他,原来乾隆已经决定离开德州、继续南下,永琪正在安排行程之事。
琅玦跑过去,对永琪说:“胡嫱被太后叫走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永琪忙放下了手中的事,问:“叫走多久了?”
琅玦看着一群侍卫在旁,不便说话,遂拉着永琪离开,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