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乾隆又收敛了笑容,叹道:“你知道,太后正在培养永瑆,永瑆可与永璇不同,他不仅天资聪颖、勤勉好学,而且很把太后放在心上,太后已经为他选定了傅恒的长女做福晋,只等两个孩子到了年纪。到时候,朕只怕傅恒会被敏敏所左右,往太后那边倒,这对永琪很不利,对朕也不利。朕不能再让永琪身边有对他不利的人,朕废除懿泽嫡福晋的位份,不是因为她顶撞朕,而是因为她的奇怪身份。她是神也好,妖也好,她都不可以成为大清的国母。大清的国母,至少得是个‘人’啊!不过,你说得也对,朕是撵不走她的,不如给你做个顺水人情。”
“这么说,皇阿玛是答应了?”瑛麟忙向乾隆叩首,笑道:“谢皇阿玛恩典。”
乾隆点点头,又说:“朕可以让她留下,但不放心她抚养朕的皇孙。你要说服永琪,由你来抚养这两个孩子。”
瑛麟道:“皇阿玛如此器重,臣媳受宠若惊。可是,太后为十一阿哥选的这位嫡福晋,乃是先皇后的亲侄女,且富察家世代显赫,臣妾这个万琉哈氏的身份毕竟是虚的,后台也是虚的,是无法与富察氏相提并论的。”
“出身是一回事,能力是另外一回事,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来做永琪的福晋吗?”乾隆眯着眼笑笑,道:“朕跟太后,僵持了这么多年,不得不佩服太后的能力,她从来没输过,而且往往赢得很漂亮,唯独对付你,她不过是勉强胜利。年纪轻轻尚且如此,等历练久了,你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朕相信你可以帮到朕,帮到永琪。朕交待你的事,你必须做到,明白吗?”
瑛麟听了这番话,更喜不自胜,笑嘻嘻地答道:“遵命!”
永琪将两个孩子又抱回懿泽房中,金钿和玥鸢一人接过一个,站在一旁。
金钿不停地夸赞着,向玥鸢道:“瞧这个多好看啊!我们家小姐生的孩子,那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玥鸢随和地笑笑,注意力却在永琪和懿泽身上,只见永琪走到床前,拿起毛巾为懿泽擦汗。
懿泽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好像听不到丫鬟的议论声,也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更注意不到永琪的存在。
金钿又拉住玥鸢的衣袖问:“你看哪个更像小姐?”
玥鸢朝金钿使了个眼色,又瞟一眼永琪、瞟一眼门外。金钿会意,抱着孩子,悄悄地跟着玥鸢一块出门去了。
永琪微笑望着懿泽,问:“你还好吗?累不累?”
懿泽答道:“臣妾很好,谢王爷关心。”
“那……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预备了很多,要不你坐起来看看,挑选两个?”
“王爷取便是。”懿泽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面对懿泽亘古不变的表情、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永琪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深情款款地去拉懿泽的手,发现又是冰凉的手,正准备说的话,突然一句都不想说了。
明知道懿泽身上是冷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碰懿泽之前还是常常会忘记,而在碰到懿泽之后又恍然想起。
每当此时,他脑海中只浮现出“尸体”二字,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玥鸢敲了敲门,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向永琪笑道:“王爷,这是您交待熬的汤,已经好了。”
永琪点点头,将手中写了字的纸放在一旁,拿起托盘上的小碗,用勺子搅着,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几吹。
玥鸢又出去把门带上。
永琪看着懿泽,努力平复着自己凌乱的心,又温声细语地问:“要不要起来喝口汤?都折腾了一夜了,你早饿了吧?”
懿泽坐了起来,永琪略有欣喜之意,就准备舀起一勺来喂懿泽。
谁知懿泽直接从永琪手中拿过小碗,一饮而尽,完了之后,又把碗放回永琪手中,然后继续躺下。
永琪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坐着,半晌又问:“难道我喂你不行吗?”
懿泽答道:“用勺子太慢,直接用碗省事。”
“对你而言,和我过日子,就只变成一种形式了吗?”
“在勒得海,臣妾已经跟王爷坦诚过了,既然臣妾只是为了利用王爷的身份,便没有必要继续在王爷面前虚情假意。只要是王爷需要臣妾做的,臣妾都都会做,若做得不够好,还请王爷海涵。”
永琪看着懿泽这个态度,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响起敲门声,传来瑛麟的声音:“王爷,表姐,我可以进来吗?”
永琪上前开了门,问:“事情都办好了?”
瑛麟笑着点点头,向永琪和懿泽道:“恭喜王爷,恭喜表姐,皇阿玛同意让表姐继续留在府中,不再追究表姐的顶撞之罪了。”
“谢了。”永琪道谢的样子,似乎并不开心。
瑛麟走进来看懿泽,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张纸,拿起来问:“这都是王爷为两位小贝勒取的名字吗?定了哪个?”
永琪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懿泽,没有作答。
瑛麟笑道:“看来,名字还没取好,是该多斟酌斟酌,不然,哪对得起表姐一夜的折腾?”
“我还有些话要单独对懿泽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永琪勉强笑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着瑛麟。
瑛麟虽有些不开心,也只好识趣地离开。
永琪走回懿泽身旁,他的眼神流露着失落,也充满期待,表白着自己那颗忧伤的心:“你知道吗?从云南分别,我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京城,使琅玦也不得不匆匆道别。我是那么盼望再次见到你,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又感到很失望,我知道,因为胡云川的死,你不肯原谅我,更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我。我是那么怀念过去,奢望着我们会有重归于好的一天,所以我一直巴望着孩子出世,期盼着孩子会是你我之间牵绊,给我们破镜重圆的机会,就怕你对孩子如同对我的态度一样。你果然是我所预料的最糟糕那种,孩子在你身旁,丝毫吸引不到你的目光,那么我还有什么指望呢?其实,我已经想过两个孩子的名字了,一个叫绵偲,寄托我对你近在眼前、却远如天边的思念,另一个叫绵亿,希望能勾起你对我们曾经一切的回忆。我想跟你共同分享取名的喜悦,可你却不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懿泽道:“绵偲,绵亿,臣妾记住了。”
永琪又一次傻傻地站住了,他满腔热血地表达了半天心意,原来懿泽听到的只是取了两个名字。
感到心凉的永琪,又来到胡嫱这里来寻求安慰,胡嫱原本正在为女儿玞婳缝制新衣服,却被永琪拉来陪他喝酒。
闷酒易醉,胡嫱劝着拦着,永琪还是喝了个烂醉,胡嫱无奈,让几个丫鬟帮着一起把永琪扶到床上躺下。
永琪头晕眼花地躺着,半清醒半糊涂地拉住胡嫱的手,叨叨着:“我就是想不明白,胡云川是你的亲哥哥,他死了,最恨我的人不应该是你吗?为什么是她?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
胡嫱忙捂住了永琪的嘴,吩咐丫鬟们退下。
丫鬟们出去后,胡嫱又放开了永琪的嘴。
永琪拉住胡嫱的手,悲伤地问:“嫱儿……嫱儿,你都肯原谅我……为什么……为什么她却不能?”
“我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了?”胡嫱甩开了永琪的手,闷闷不乐地坐着。
永琪好像并没有听见胡嫱的话,他有气无力地躺着,还在痴痴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多日,懿泽从不去看两个孩子一眼,任凭底下的人来照料,连孩子是否安好,懿泽也不闻不问,只潜心修炼自己法力。
瑛麟早料到懿泽会是如此,她已经得到乾隆授意替懿泽抚养两个孩子,如今人人皆言懿泽对孩子不上心,正是她夺子的好时机。
瑛麟来到藤琴书屋,在永琪面前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哀叹道:“表姐纵然心里再怎么恨,也不该把怨气发泄在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亲娘都不关心,底下的人能有多用心照顾呢?臣妾真是心疼那两个孩子!”
永琪一脸无奈地说:“没有人能劝得动她,皇阿玛交待给我的事情多,我也没有闲暇去顾及孩子们的事,的确是苦了两个孩子。”
瑛麟听了,正中下怀,便说:“臣妾倒是清闲,要不……让臣妾来照顾两位小贝勒,如何?”
“你?”永琪犹豫了一下,道:“我一直寄希望于孩子成为我们之间的桥梁,总想着,天长日久,她会和孩子摩擦出感情,然后就能勾起她深情的那一面,我们之间就也还有机会。如果孩子不在她身边,还谈得上什么感情呢?”
瑛麟笑道:“我的王爷,你可真能想!她整天都不见孩子,近或远又有什么区别?就算靠孩子来拉拢感情,那也是孩子懂事之后啊!再说了,表姐的芜蔓居和臣妾的东来阁,不过一墙之隔,如果她想见,还能见不到吗?”
永琪沉思一阵,懿泽无视孩子的存在,对于孩子而言,的确无辜。而瑛麟其实不能生育,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也许会视如己出,也算弥补不能做母亲的缺憾。
这样安排,或许两全其美。
于是,永琪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去跟懿泽支会一声,如果她不反对,你就把孩子接过去吧!”
瑛麟暗暗窃喜,立刻就带人去了芜蔓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