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挥动着马鞭,车子开始往前走。
永琪好想回头再看一眼这个他住了近十年的地方,可是,他不敢回头,他害怕露馅,也害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
记得带琅玦去云南时,永琪也没有向懿泽辞别,心中却一直巴望着懿泽会来再见一面,然而,懿泽没有来。
这次,永琪是打算永远的离开,是瞒着懿泽的,还怎么能奢望懿泽会来送别呢?
车轮每转动一圈的声音,他都听在耳中,听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觉得,他的心丢了。
无数个画面在永琪脑海中闪过:
掀开懿泽红盖头之后,新婚之夜的缠绵;
雾灵山踏青,他用披风为懿泽遮雨;
绵脩降生,他们依偎在一起取名字;
绵脩渐渐长大,一家三口快乐的嬉戏;
懿泽为保护绵脩在雪地跪走,他一直紧紧相随;
懿泽喝醉撞入书房,他们的最后一次床笫之欢……
永琪隐隐感到了心痛,走出得距离越远,心痛的滋味越深刻。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最终还是抛弃了他最爱的人。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别了一句:“懿泽,永别了。”
走出王府侧门有一段距离后,胡嫱慌忙向后打开了箱子,只见玞婳已经蹲坐着睡着了,和绵亿一样,都睡得十分香甜,只是这样蹲坐着睡,看着很难受。
胡嫱打开了另一口略小点的装细软的箱子,将绵亿挪了过去,盖上一件衣服,然后又将玞婳慢慢放成平躺状,也找了一件衣服盖上。
两口箱子的盖子就都这么打开着,胡嫱又回到了前面驾车的地方,为永琪多披了一件衣服。
永琪问:“孩子们都安置好了?”
胡嫱点点头,依偎在永琪肩膀上,笑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轻松过。”
永琪附和着笑了笑,问:“要去哪里?你说了算!”
“往南一直走,能走回我的老家,说不定,我爹在那里呢!不知道我们家的牧场,现在是一个什么样子!我们牧场附近,还住着一位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胡嫱说着,手指前方。
永琪笑道:“那就去你家的牧场!”
胡嫱开心地笑着,想了一会儿,又说:“宫里有人知道我家在哪,说不定会沿途追来,西南是懿泽的地盘,不能去。我们往东南绕一点走吧,现在是夜里,最好走大路、走官道,明天以后,我们就不走夜路了,可以白天赶路,夜晚投宿。等到了我家附近,悄悄确定了安全再回去。”
永琪点点头,扬鞭走上了东南的岔道。
入夜后,瑛麟躺下睡觉,心里总想着白天永琪来看她的事,越想越觉得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她一件一件地捋着最近听说的关于永琪的动静:
先是听闻永琪从热河回来就病得不轻;
然后就是胡嫱侍疾、早来晚归,永琪久不见好,乾隆惩治了太医;
再后来,听说胡嫱在懿泽那里受了伤,自此住在紫薇寒舍;
再然后,永琪把儿女都接到紫薇寒舍住着,像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每日团聚着;
再后就是今天来看自己,说的那些话,像是交待临终遗言一样……遗言一样的话,往往是道别之意……
这么一捋,瑛麟似乎明白了,她猛然坐起,她的感觉告诉她:永琪此刻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跑了。
瑛麟慌忙地披上衣服、踢上鞋子,来不及梳头,就披头散发地跑出东来阁,一口气跑到了紫薇寒舍。
永琪老早就吩咐过全府上下,是不准瑛麟进入紫薇寒舍的,因此瑛麟被侍从们挡在门外。
瑛麟也顾不得许多,只管推开侍从闯进来。
侍从们只好招呼巡夜的侍卫,但瑛麟已经跑到滕琴书屋的门口了。
卓贵生怕永琪离开的消息被走漏,因此亲自在书房外守夜,忽然看到瑛麟,纳闷地问:“福……福晋?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还大半夜的?”
“永琪呢?我要见他!”瑛麟说着,就往前走。
巡夜的侍卫们都赶到了紫薇寒舍,围到瑛麟身后。
卓贵伸开胳膊拦住瑛麟,问:“福晋忘了吗?王爷老早就吩咐过,你俩永不相见,你不能进去!”
瑛麟瞪着卓贵,如质问一般:“你老实交代,王爷是不是压根就不在?”
“什么?”卓贵吓了一跳,忙否认道:“你瞎说什么?王爷当然在,但是他不想见你!”
瑛麟喝道:“你给我让开,我要亲眼看看王爷在不在里面!”
卓贵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朝侍卫们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不记得王爷交待过的话吗?赶紧把她弄出去!”
侍卫们就来请瑛麟离开,瑛麟火冒三丈,拔了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剑,就动起手来。
瑛麟的武艺本来就不错,况且侍卫们不敢伤到瑛麟、多有顾忌,因此不多时,瑛麟就将侍卫们砍伤在一旁,向卓贵冲来。
卓贵吓得浑身发抖,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卓贵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刚跑上前去,瑛麟只一个拳头,就捶得卓贵跌在地上起不来,书信也从卓贵的怀中掉出来。
玥鸢和滢露在偏房屋内,听到卓贵的惨叫声,忙出来看。
瑛麟眼疾手快,捡起了地上的信。
卓贵这才意识到,永琪所留的信已经掉了,又指着瑛麟喊道:“你……你你把信还给我!”
瑛麟笑道:“这是永琪留的信吧?多谢了!”
说着,瑛麟就撕开,快速看了一遍,那是永琪给乾隆留的话,里面交待了自己不想争皇位,希望带着胡嫱去做平民百姓的想法,并恳求乾隆对外宣称他已经病逝,还他一个自由之身。
瑛麟跳过卓贵,一脚踹开了藤琴书屋的门,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瑛麟回头指着卓贵,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王爷带着小妾私奔了,你不但知情不报,还撒谎隐瞒,你该当何罪?”
“我……”卓贵愣了一下,忽又壮着胆子反驳瑛麟道:“我伺候王爷,当然事事听王爷吩咐,能有什么罪?”
瑛麟没有时间与卓贵等人耗着,她生怕永琪越走越远,找都找不回来了。于是她不再理会卓贵等人,掉头跑出紫薇寒舍,奔向芜蔓居。
卓贵拍着腿,朝玥鸢和滢露喊道:“完了完了,王爷走不了了!”
芜蔓居倒是无人守门,瑛麟一路畅通,直接跑到了懿泽的房门外敲门,大声地喊着:“懿泽!快开门!永琪带着胡嫱私奔了!”
懿泽已经睡了,忽被瑛麟这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
金钿在外间床上作陪,听到门外是瑛麟的声音,说得还是这般的话,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开了门,问:“表小姐,你说什么?”
瑛麟顾不得与金钿说太多,就小跑到了里间懿泽的床前,将永琪给乾隆留的亲笔信递与懿泽,说:“你看,永琪抛弃了我们,跟着胡嫱那个贱人跑了,还把你的儿子也给拐走了!”
懿泽接过书信一看,确是永琪的字迹,再看上面写的内容,果然如是。
这些天,她一直有听下边的人议论,说是永琪已经有半个多月下不来床,胡嫱不分白天黑夜的近身陪侍着。
懿泽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但她上次看到的永琪,绝对没有传言中那么脆弱。
她总以为,如果永琪当真病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胡嫱必然还会再来求她一次。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永琪竟会有抛弃自己的一天。
瑛麟喘着气,道:“他傍晚时去找过我,说的话,像临终遗言一眼,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就赶紧去找他。卓贵在那儿拦了半天,我就更怀疑有问题,真让我给猜中了!不过,他们现在跑出去应该还没多远,你是神仙,腾云去追,一定很快就能追上!”
金钿听到,看了懿泽一眼,她一直都没想明白,她从小伺候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神仙?
懿泽好似魔怔了一般,她还没想明白,永琪怎么会跟着胡嫱私奔了?他还在临走前跟瑛麟道了别,却没有跟自己道别,完全只瞒着她一个人。
那个人,她的丈夫,曾经对她许下誓言,执着到不顾生死的地步,竟然还能跟别的女人说走就走?
瑛麟推着懿泽,焦急地问:“你还在发呆什么?还不赶紧去追?难道真的要让皇上宣布他死了,让他俩去做神仙眷侣,然后咱们在这当一辈子寡妇吗?”
“追?”懿泽有些六神无主,问:“我去哪追?”
瑛麟想了想,答道:“胡嫱的爹还活着,家里还有个牧场,在南边,他们应该会去投奔。而且永琪畏寒,他们也只能去南方。”
“南方?”懿泽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她不是听不懂瑛麟的话,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么个事实。
懿泽记得,胡嫱曾求她带永琪去南方求医,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现在他们真的去了。
懿泽自言自语着:“他真的走了?他不是病得很重吗?怎么还走得了?”
瑛麟冷笑着摇了摇头,问:“你相信他病得很重吗?”
懿泽很懵。
瑛麟愤愤地说:“我觉得,他根本是在装病!或者至少是在夸张病情!他今天来找我的时候,我看他精神好得很,除了瘦,腿不灵便,一点都不像有病的样子!他们家的人,多擅长装病啊?太后那个死老太婆,那时候就是让人调理着瘦了一圈,结果身体更好了!我还白白上了当!永琪想逃走,想让皇上宣布他病逝,当然就要先在所有人面前把戏给演足了,将来没有人会怀疑他,他就可以更名换姓,安稳地过他的小日子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骗我,他一直都在装病骗我?”懿泽呆呆地坐着,想起上次永琪在芜蔓居带走胡嫱时,两人相濡以沫的模样,顿时感到十分可笑,她的存在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