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嫱弄脏了刚洗好的衣服,只好又收拾了送到浣衣坊再去洗。
她一路小跑,走在王府的小路上,突然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摔趴在了地上,衣服又散落了一地。
胡嫱抬头一看,原来是幽漾候在路旁,伸腿绊了她一脚,碧彤随即也出现在胡嫱的眼前。
胡嫱端正地跪好,道:“给福晋请安。”
碧彤眼中含恨,目光直直地瞪着胡嫱,问:“绵脩为什么好得那么快?”
“奴婢家乡有治天花的偏方,救了小贝勒。”胡嫱不敢撒谎,她跪在地上,双手按地,头也不敢抬。
碧彤原本以为绵脩得了天花,就算不死也能把懿泽给吓个半死,正等着看好戏,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竟又听说了绵脩病情好转的消息,而且永琪和懿泽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更进一步,恨不得将这一家三口撕成碎片。
当下,她听到胡嫱的回答,愤恨至极,一脚踩在胡嫱的手上,鞋跟在胡嫱的手指上面摁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胡嫱手指疼得身上冒汗,却不敢动,强忍着疼,说:“侧福晋的武艺实在不一般,她天生有惊人的神力,奴婢若是不救小贝勒,福晋现在就已经见不到奴婢了。”
碧彤冷笑着,问:“你不能为我做事,反而还在那边帮倒忙,你来告诉我,我现在能见到你,可又有什么用呢?”
“再给奴婢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孟冬一定会离开荣王府,懿泽也会跟王爷决裂。”胡嫱咬着牙,疼得几乎要抽搐起来。
碧彤的脚终于离开了胡嫱的手指,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个月后,若是你说的这些都不能实现,你会死得很惨。”
放下这句让人惊恐的话,碧彤带着幽漾离开了胡嫱的眼前。
胡嫱慢慢地抬起手,放在眼前,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大都红肿了,好几处被挤破了,流着血,热辣辣地疼着,眼泪又簌簌流下。
绵脩正在慢慢地康复着,懿泽还是不放心,几乎一直守在绵脩的身旁,亲自喂药、擦洗身上的结痂。
绵脩常常不配合,致使一件事情重复做好几次,但懿泽总是很有耐心。
又轮到胡嫱在绵脩屋里值班,懿泽吩咐道:“你去打一盆水,拿来给绵脩洗脸。”
胡嫱转身去打水。
绵脩在床上滚动了一圈,滚到了床的最里面,嘟着嘴说:“不洗脸!”
“怎么能不洗脸呢?再不洗,你脸上的灰都要长到肉里面了!”懿泽站起,将绵脩从床里面拉出来。
绵脩却一个劲地往里面扯,还是喊着:“不洗脸!不洗脸!”
懿泽只管用力把绵脩拉到床边。
这时,胡嫱端了一个铜盆走到床边,绵脩却俏皮地拍了一下盆边,胡嫱没有端好,盆子整个被掀翻了,水撒在了绵脩的身上,也撒在懿泽的手上。
懿泽感到水有些热,绵脩也哭了起来。
懿泽心疼地抱住绵脩,问:“你怎么能弄这么热的水呢?”
胡嫱跪下说:“奴婢该死!”
懿泽疑心着,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胡嫱拼命地摇头,道:“奴婢以为,小贝勒洗脸一向很慢,怕水给等凉了,才弄得稍微热了一点,没想到……”
懿泽根本信不过胡嫱,看着哭泣的绵脩,她生气地对胡嫱喝道:“出去,以后永远不许来绵脩屋里。”
胡嫱哭着跑了出去。
懿泽生怕绵脩病中再受寒,忙又叫人另外拿了干的衣服给绵脩换好。
胡嫱却一口气跑到紫薇寒舍的钟楼,那是王府最高的建筑,她沿着楼梯上到了最上面,走到护栏边上,一手按着护栏上的石墩,一直脚跨过护栏,然后翻到了护栏的外侧,看了一眼下方,却不敢跳下去。
有几个仆人正在院子里扫地,看到了楼上有人似有跳楼之意,便相互喊过来,一起站在楼下看。
不一会儿,楼下聚集的下人越来越多,都像看热闹一样指指点点、盯着楼上。
永琪在书房里坐着,听到外面有些异样,问:“外面好像有点吵,是在干嘛?”
正在房中收拾打扫的侍女玥鸢,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答道:“王爷,好像是有个丫鬟爬上了钟楼,要跳楼,好多人聚在下面看呢!”
荣王府还从来没出过逼死下人的事,永琪吃了一惊,他走出书房,果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永琪疾步走到钟楼下,往上看,觉得上面的人像是胡嫱。
他忙走上楼梯,迅速地跑到顶端,喊:“嫱儿,你要做什么?”
胡嫱扶着栏杆,望着永琪,满目苍凉,喃喃而道:“是奴婢不好,惊扰了王爷……”
永琪走过来,站在栏杆内,与栏杆外的胡嫱面对面站着,问:“发生了什么能让你想不开?快点回到里面来。”
“奴婢活得好辛苦,真想一了百了,可是……站到这里又开始害怕,我真没用,连死的勇气都没有!”胡嫱摇着头,迎风伫立,夕阳的晚霞照到了她的脸,脸颊微红,娇小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楚楚可怜。
永琪把手伸向胡嫱,那目光柔情似水,劝道:“你过来好吗?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不要这样!”
玥鸢很看不惯胡嫱矫揉造作的样子,也看不惯永琪怜香惜玉的样子,便跑到芜蔓居,对懿泽说:“侧福晋,你屋里的胡嫱跑到了钟楼上,引得王爷也上去了,现在正在那唱苦情戏呢!你再不去看,王爷的魂都要被勾没了!”
懿泽刚给绵脩换了衣服,又哄睡,忙了半天,已经疲倦,忽而听到这件事,瞬间怒火万丈,一刻也不容等。她一口气跑到紫薇寒舍,冲到了钟楼上。
在钟楼上,永琪已经抓住了胡嫱的胳膊,似命令一般的语气,道:“快上来!”
胡嫱还是不住地摇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永琪,弱弱地说:“王爷,这王府根本容不下我,你就不要救我了。”
“你们在做什么?”懿泽突然出现在永琪的身后。
永琪这次看到懿泽,虽然他还是手拉着胡嫱,却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反而质问起懿泽来:“我还正想问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逼得她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我做了什么?”懿泽看着永琪袒护胡嫱的样子,更加恼怒,向胡嫱呵斥道:“你可真会装模作样,就刚才发生那点事,至于吗?你自己告诉王爷,看看我到底怎么过分了?”
永琪又看着胡嫱,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说!”
胡嫱望着永琪摇头,语气微弱地说:“没有……没发生什么,侧福晋对奴婢,一直都很好,是奴婢自己想不开,和侧福晋一点关系都没有……”
永琪觉得胡嫱似有隐瞒,扭头对懿泽说:“你先下去!”
懿泽愤怒着,问:“为什么要我下去?”
永琪冷冷地说:“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么着急地跑上来,不就是怕胡嫱告你的状吗?你在这儿,她当然不敢说实话!”
懿泽从不屑于解释,但却痛恨这样的冤枉,更痛恨永琪的手拉着胡嫱的手,她强势地冲着永琪喊道:“我今天还就站在这了,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胡嫱哭着说:“福晋……您就原谅奴婢一次吧!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奴婢是因为手疼,才会端不稳盆子,奴婢再也不敢了……”
永琪听见胡嫱说手疼,看了一眼她的手,手指竟然都是肿起且烂着的,他吃惊地拉住胡嫱的手,关切地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胡嫱的手颤动着从永琪手中抽出来,一脸害怕的模样。
永琪回头问懿泽:“她的手指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你告诉我!”
“我告诉你什么?她的手受伤,我凭什么要知道?”懿泽疯狂地怒吼着,只觉得自己的肺要被气炸了。
胡嫱流着眼泪,唯唯诺诺地说:“王爷,你不要冤枉侧福晋,奴婢的手是自己不小心夹伤的,跟侧福晋一点关系都没有!”
永琪失望地看着懿泽,叹道:“相识这么多年,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你。”
“要演戏是吧?我陪你们演到底!”懿泽说着,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推了胡嫱的胸口。
栏杆外地方狭小,胡嫱的脚原本就站不稳,被懿泽这么一推,她失足就要往下跌。
永琪紧紧拉住胡嫱的手,坠得他俯下了身,胡嫱就悬在半空中。
胡嫱看着下面抬头观望的人群、周围的一切,还有摇摇欲坠的自己,吓得腿都发软了,向上喊:“王爷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懿泽再也忍不住了,她狠狠地冲胡嫱咆哮着:“你不是想寻死吗?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怎么不去死啊?”
永琪努力将胡嫱拉了上来,扶着她翻回栏杆内,胡嫱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永琪小心翼翼地扶着胡嫱,却抬起头,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懿泽。
懿泽的眼睛也像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地瞪着永琪。
永琪的每一次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刺痛着懿泽的心。
懿泽那颗被自己摔得破碎了的心,又开始如同刀绞般地疼,疼得她浑身冒汗、颤抖、脸色发白,她却硬撑着,仍然笔直地站在永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