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嫱儿!”永琪忙扶胡嫱躺下,安静地守着她。
过了一会儿,胡嫱又慢慢醒来,睁开眼睛,仍是泪眼汪汪,面朝里侧,静静地躺着。
永琪望着胡嫱的脸,轻声地说:“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承认,我很霸道,也很自私。记得当年,懿泽不能忍受你我之间的私情而伤害你,我们之间矛盾不断,孟冬曾对我说过,如果易地而处,如果我看到懿泽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只怕我会动手更快。的确如此,我比懿泽更不能忍,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我都接受不了他们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更受不了别人议论他们两个怎样怎样。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他死,更没有视谁的生命如蝼蚁,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一定会救他,我会阻止这场悲剧!”
“那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呢?”胡嫱回过头来,泪水流在枕头上,她看着永琪,声调微弱地说:“我知道,那些侍卫说过,放箭是陈瑛麟下的命令,不是你。可是,取箭拉弓,总需要一点点的时间,不够说一两个字吗?如果你及时阻止,难道没有阻止悲剧发生的可能吗?”
“有……如果我能在第一时间去阻止,是完全有可能的……就是因为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无法原谅自己……”永琪握住胡嫱的手,目光与胡嫱一样惨淡,轻声地问:“嫱儿,你惩罚我好吗?我愿意接受任何一种惩罚……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不能代表哥哥,没有资格原谅你,也没有资格惩罚你。他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没有哥哥能保护我了……”胡嫱将泪水抿在枕头上,手捂住口,哭得那么伤心。
永琪抱住胡嫱,安慰道:“我会保护你,一直照顾你……”
胡嫱没有再挣脱永琪,而是在永琪怀中痛快地哭泣。
这,就算和好了。
众所周知,胡云川是去云南营救永琪,因与懿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而莫名其妙地死在云南,胡嫱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永琪只不过稍稍低头道歉,仅仅几天的功夫,就得到了胡嫱的谅解。
王府上下都私下议论着,料想胡嫱这样的出身,怄气几天也就算个矫情,怄气久了,大约就该失宠了,所谓的兄妹情深,也不过如此。
争取到胡嫱的谅解之后,永琪要做的,便是争取懿泽的谅解了。
然而,永琪心里很明白,讨好胡嫱所需的功夫如蜻蜓点水,讨好懿泽却难如登天,事情果不其然。
永琪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懿泽与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他们之间如果有了不愉快,懿泽最惯常的表现就是避而不见、见而不言、不屑于解释,即使说话,也多半是讽刺或斥责,甚至直接以武力代替言语。
如今的懿泽对永琪,既不会主动相见,也不会刻意躲避,她不会发怒,也不会挖苦,既不会露出笑容,也不会板着一张脸,她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一个状态。
永琪去找过她几次,无论永琪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如果永琪在那用膳,她便在一旁陪吃,如果永琪问了什么问题,她就简洁的回答一句,如果永琪在那里留宿,她也不拒绝和永琪同床共枕。
总之,就是对待一切,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们之间再也不会争吵,再也不会动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相处得平静,平静得可怕。
永琪原以为,在这段婚姻中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懿泽不理他、离开他,现在才明白,“无所谓”才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让他所有的深情、付诸的真心,都变得索然无味。
永琪很失落,他把心中的苦闷都倾诉给胡嫱:“你知道吗?我送东西给她,她就道谢,我关心她的身体,她就说自己很好。她可以跟我一起吃饭,也可以跟我一起睡觉,无论我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拒绝。她不会跟我生气、不会跟我闹别扭,问什么答什么。现在的她,倒是对我没有任何隐瞒了,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害怕!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我每次碰到她,她哪里都冰凉的,这时候,我就会想起,她自称一具尸体,让我不寒而栗。我不信她身上没有温度,那样胎儿早死了,她一定在用障眼法耍我!”
胡嫱望着永琪那张苦瓜脸,心里酸酸的,却仍然温柔地开导永琪:“王爷不要灰心,现在你还有一个很牢靠的筹码呢!等懿泽生下孩子,孩子是你们之间共同的牵绊,只要她对孩子有感情,慢慢地也就会对你恢复感情的。”
永琪眉头紧锁,忧心地问:“万一……万一她对这个孩子没感情呢?”
胡嫱笑道:“世上哪有母亲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就算她会因为怨恨你而冷落孩子,那也是暂时的。等孩子慢慢长大,懂事了,他会主动亲近你们两边,拉近你们的距离,懿泽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总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不可能用对待你的方式对待孩子。时间可以缓和所有的伤疤,你们之间需要的,也只是时间罢了!”
永琪关切地问:“需要多少时间?”
“这……”胡嫱想了想,笑道:“最快也要孩子出世吧!如果懿泽对孩子好,孩子出世,你们就有回转的机会。如果事与愿违,那就要等孩子懂事,主动亲近懿泽了,这样恐怕就得三五年的功夫。”
“三五年?三五年之后,懿泽就会跟我和好吗?”永琪盯着胡嫱,目光中满怀疑惑与期待。
胡嫱笑着点了点头,道:“会的!”
又一日,永琪在书房处理公文,御医王振文来求见。
永琪有些纳罕,他既没有宣御医,也与王振文无任何私交,何来求见?
作为礼貌,永琪让卓贵将王振文请入,问:“王太医有什么事?”
王振文向永琪行了礼,禀告道:“回王爷,是福晋召臣来诊脉的,说是月讯异常。臣看过后,得知福晋其实是小产,因此特来相告!”
“什么?福晋小产了?”永琪吃了一惊,慌张地站了起来。
卓贵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忙提醒永琪道:“王爷,王太医说得是福晋,现在的福晋,万福晋!”
“哦……这样……”永琪这才想起来,懿泽福晋的名分已经被废除了,现在的荣王福晋是瑛麟。
他可能是太期待懿泽腹中的孩子了,才会一时脑筋错乱,想来,懿泽都已经快要足月了,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该是“小产”。
王振文看着卓贵和永琪说话的样子,感到怪怪的。
卓贵又咳嗽了一声。
永琪醒过神来,乃向王振文道:“你方才说福晋小产,她以为是月讯异常,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怀孕?”
王振文答道:“福晋向微臣说得是这个月月讯稍迟,血量也比以往多许多,且多日不止。臣料想,她应当是不知道身孕的。”
“那你有没有告诉她?”
“臣怕福晋难过,没有说。”
永琪点点头,又有些惋惜之情、懊悔之意,叹道:“是我不好,前几日,我训斥了她,她当时很生气,还摔了东西,我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两句口角而已,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王振文道:“启禀王爷,臣专程来告知王爷这件事,就是想要说明福晋小产的原因。福晋年轻,可能自己浑然不觉,她身上有不少症候,不利于养胎。据臣推测,福晋先前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身体曾元气大伤过,且休养不足,如果有孕,必然胎像不稳,稍有些不顺遂,滑胎可能性极大,就像王爷方才说的,只是生气了一次而已。其实,根本原因是自身保胎能力太弱,这种小产,往往是在刚刚有孕时,胎儿未成形就滑出,不会一次性出血极多,而是慢慢地将淤血流尽,因此不易被察觉是小产,会误以为是月讯。但实际上比常规月讯要久,有些人可长达十日甚至二十日。”
永琪听罢,大概明白了王振文的意图,问:“你是想告诉我,她虽然可以怀孕,但其实也等同于没有生育能力,是吗?”
王振文突然跪下,向永琪行了个大礼,道:“王爷恕罪,臣本不该言明此事。福晋是皇上亲自为王爷选定的人,自然希望她能为王爷开枝散叶,一旦得知她不能延绵后嗣,想必会大失所望。就如同当年西林福晋,乃是太后亲选倚重之人,因臣宣布了她难以再生育,使她在太后、皇上面前失宠,最后抑郁而终。臣行医多年,只有此事最为后悔,不想悲剧重演,因此大胆瞒下今日之事。但万福晋是要强的人,不知情的话,她或许会再次有孕、再次小产,王爷应当知道,小产伤身,若似月讯一般频频小产,只怕性命危矣。虽说怀孕生子是女子天性,但若因此枉送了命,实在不值。臣不好告知福晋,只能提醒王爷,请王爷恕臣斗胆直言。”
永琪从前虽认得王振文,却不曾留意过,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感动,他忙走出桌前,扶起王振文,笑道:“王太医这一番话,实在让永琪感到自愧不如。我知道,太医院的人一向擅长报喜不报忧,敢大胆说真话的太少了,王太医真是医者父母心。不过,先西林福晋抑郁而终,是我之过,不是你之过,你不必为说过真话而自责。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王振文告退,永琪又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卓贵最爱八卦,待永琪再次回到书房,卓贵便坏坏地笑着,凑到永琪耳边问:“王爷,你不是总说万福晋不像女人吗?你不是一直都看不上她吗?怎么又看上了?这……什么时候宠幸的?我怎么不知道?”
永琪瞪了卓贵一眼。
卓贵嬉笑着,摇头叹道:“难怪大家都说,万福晋这一趟去云南收获不小,我还以为,晋位份就算厉害了,谁知道还有更厉害的!只可惜,应了那句老话,心强命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