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太后的举止更让懿泽意外,她拉住懿泽的手,笑道:“哀家对神仙的事不了解,所以此前才多有畏惧。但你做哀家孙媳的这些年,哀家知道,你是一个耿直、心气高、眼界也高的人,抛开离奇身份来讲,你是一个做皇后的料。可是,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莫说是六宫之首,恐怕他根本就不会让你进入六宫。以哀家对皇帝的了解,如果永琪当真被立为太子,皇帝一定会在永琪登基之前把你给除掉!就像先帝当年除掉茱洛一样!”
懿泽心想,乾隆可能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永琪可能压根就不愿意成为太子,又何来“登基”和“除掉”自己之说?
太后又接着说:“可是,哀家与皇帝的见解不同,哀家以为,宁可皇后身份离奇,也断然不能是一个叛臣之女!你身后的神族没有理由对大清不利,瑛麟身后的天下会余孽才会威胁大清千秋万代!所以,如果永琪要被立为太子,哀家必须在这之前把瑛麟除掉!你明白吗?”
懿泽有些疑惑,问:“太后的意思是,其实你愿意支持永琪做储君,也赞成我成为皇后?只是不放心瑛麟?”
太后振振有词地答道:“不错,你想,永琪、永瑆,都是哀家的孙子,哪个成为储君,哀家还不是一样在这个位置?何必花费心思扶持永瑆、打压永琪呢?哀家所做得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清江山着想!天下会一直在底下做着反清复明的勾当,蓄势待发。让瑛麟去做皇后,那不是等着引狼入室吗?瑛麟不死,她的真实身份迟早有被揭穿的风险,你觉得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大臣,哪一个能接受这样的人成为国母?接受不了,她的存在就会拖永琪的后腿!”
懿泽似乎觉得太后言之有理,也似乎觉得太后是想挑唆她去对付瑛麟,但不论是永琪继承皇位、还是她的未来,若能得到太后的支持,都是最好不过的,尤其是在她已经在乾隆那里打了死结之后,太后对她的态度显得更为重要。
“等瑛麟死了,哀家就没有必要阻碍皇帝栽培永琪做储君了,也能对大清的未来放宽心一些!”太后笑意盈盈地望着懿泽,道:“你与瑛麟,迟早都是死敌,于公,瑛麟做过叛贼,她的真实身份不利于永琪的前途;于私,瑛麟曾故意让永琪误会你与胡云川有私情,还逼死碧彤、又嫁祸与你,又害死绵脩、虐待绵偲以至夭折、夺去你荣王妃的身份。这些罪状,都够她死十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懿泽觉得太后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便挑明了问:“太后是想说服我除掉她吗?”
太后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哀家用自己的方式,除掉她也不难!她犯了那么多死罪都没死,皆因一个缘由,就是皇帝相信她的祖母钱氏是皇帝的亲娘。碍于这个谎言,皇帝连对陈可斋的追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哀家为了戳穿他们的谎言、打击天下会实力、维护大清的统治,已经付出了太多辛苦,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将来也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的!至于你……哀家是使唤不动一个神仙的,只要在哀家对付瑛麟的时候,你不从中作梗,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懿泽今天和太后聊过之后,竟然对太后有几分感动。
也许是因为太后年事已高,明明可以享清福,却还在为大清谋福祉、维护母族利益,所做之事显然不利于个人得失。
这种感觉,似乎与懿泽经历过人间的许多伤害后,依然惦记为勒得海神族使命而战的思想颇有相似。
乾隆对陈府密室遇刺的事,有着多种猜测,既然此事已经惊动地方官民,索性命人彻查此事,因此一回行宫,就命令傅恒务必查清楚刺客的真实身份、以及如此众多的刺客是如何先一步藏入密室的。
永琪、瑛麟回到行宫自己住处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永琪一路上都没有搭理瑛麟,也没有与任何人说一句话,这让瑛麟心里憋屈极了。
她反复琢磨着进入密室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越想越觉得怪异,尤其坚固的墙面两次突然坍塌、一向无风的密室狂风骤起,简直无法以常理解释。
瑛麟觉得,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事,或许就不该用常理解释,这样推理的时候,她想到了懿泽。
若是懿泽以神力介入,那么“刺客”的人数之众、总也甩不掉,以及密室机关被破解、信物的不翼而飞、墙面坍塌、奇怪的风,不正常事情的由来就全都顺理成章了。
可是,瑛麟想不通,懿泽这么久都与她相安无事,今日为何要与自己作对?
瑛麟从来憋不住心里的疑问和愤懑,一回到行宫,她就去找懿泽,却发现懿泽不在房中。
丫鬟告诉瑛麟,早在瑛麟换侍卫装出门后没多久,懿泽就被太后派来的人宣走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瑛麟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太后这次没有指派自己的亲信作案,而是指使了懿泽,让她感到可气的是,懿泽作为荣王府的人,竟然甘心被太后驱使。
她立刻离开了行宫,往西湖去寻找懿泽。
彼时懿泽已经离开了太后的船,漫步到西湖的苏堤上,一边走着,一边沉思着太后的话,把太后所讲的是非恩怨,与当年穆谡所讲的往事糅合在一起,仔细地推敲茱洛、丹阳在人间曾经的经历,捋出更多当年事情的原委。
瑛麟看见懿泽独步在苏堤上,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并高声喊着:“懿泽!你站住!我有话问你!”
懿泽听得出是瑛麟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但她没有搭理瑛麟。
她记得,瑛麟过去都是习惯性地称呼“表姐”,而今直呼名字,果然是今夕不同往日。
瑛麟追上了懿泽,走在懿泽身侧,问:“你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也跟去了是不是?”
懿泽还是没有搭理瑛麟,继续走着,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瑛麟最讨厌懿泽无视自己的样子,气愤地站到懿泽面前,挡住了懿泽的去路,质问道:“丢失的信物、机关困不住的刺客、突然塌陷的墙、莫名其妙的风,一切都是你在作怪,是不是?出现在皇上面前那个我爹,根本就是你变的,告诉我,是不是?”
“真好笑,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懿泽轻蔑一笑。
看到懿泽这个反应,瑛麟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更加恼火,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好歹也是表姐妹,虽然共侍一夫、有些矛盾,总归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一杆子打下去,大家都会沉船吗?”
“既然你今天来跟我算账,我也正有话问你。”懿泽终于把目光对准瑛麟,漠视着,问:“绵脩是不是你害死的?”
瑛麟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不是!这件事,当年我们不就已经知道了吗?凶手是旌筠,你怎么这会儿又突然怀疑起我来了?”
懿泽目光锋利如剑、语气冷漠似冰,淡淡道:“但是太后告诉我,旌筠亲眼目睹了你害绵脩的过程,并且将此事禀明太后,太后推测,旌筠也是被你灭口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瑛麟义正辞严,解释得有理有据,道:“我想,你应该记得,绵脩一出事,王爷就下令封锁了王府,严格把控出入,连围墙都被侍卫看守着,直到公审绵脩命案之后才解禁!一个不会武功的旌筠,怎么可能有机会离开王府到太后面前告状?”
懿泽回忆,的确在绵脩死后,永琪对王府下了禁令,这个禁令在碧彤死后才解除。
在那期间,莫说不会武功的旌筠,就算是武艺高强的人,也是不好擅自出府的。
紧接着,懿泽又问:“那你有没有虐待绵偲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瑛麟好像暂时遗忘了方才的怒气,她望着平静的西湖,含情脉脉地陈情道:“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我身边的人要么就是想杀了我、要么就是想利用我。我没想到,永琪竟然愿意换位思考地来理解我,他还肯用心地感化我、关心我,我是真的爱上了他,也是真的把他的孩子当成我的孩子。绵偲生病期间,我虽偶感疲惫烦躁,也是不敢懈怠的,那段日子,我也病得很重,因为操心他,我自己的药都吃得乱七八糟。我已经尽力了,他会夭折,真的是他的命!”
懿泽沉默片刻,想起惨死在马蹄下的绵脩、被病魔夺走的绵偲,身为母亲的自己,却直到现在都辨认不清凶手,她感到对一切是如此的无力。
“莫非……你听信了太后说的我害死绵脩、虐待绵偲,所以才在皇上和永琪面前陷我于不义?”瑛麟揣测着,又开始追究起自己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现在是不是该你回答我了?”
懿泽淡淡地道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承诺过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得回答你的问题?”
看着懿泽这般轻佻的姿态,瑛麟不由得又气上心头,抓住懿泽的胳膊,厉声吼道:“你不要太过分!”
“瑛麟,你在做什么?”这是永琪的声音,他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盯着瑛麟抓懿泽胳膊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