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山
枫林之中,有百米空地,生一剑冢,成千上万把断剑横插其中,隐隐交错直指天际,远远望去,竟有一种远古的厚重感,带着蛮荒的苍凉,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剑冢中凝聚,缓缓飘散,最终弥漫在整个大泽山周围。
这数里长的无名剑冢,竟是大泽山灵力充沛的原因。
为三界所不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吗?那为什么她偏偏又能看得见?
半山腰的太仓仙邸格外热闹,紫阳上君站在众仙之中,满脸笑容,面色倨傲,待他转过身看到和一众小仙一起走进大堂的熟悉身影时,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愤恨,哈哈一笑迎上前去。
“我道是谁,万年不见上君出现在三界之中,本君还以为上君你早已荣登极乐、得享永生了!”紫阳上君声音不小,再加上这话听着着实让人觉得刻薄无理,热闹的大堂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众仙随着紫阳上君的视线朝大堂门口望去,俱是一愣。
在一众小仙中,红衣长袍的凤翎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她举止张扬,看起来冷若冰霜,不少仙君都下意识地离她远了几步。
听紫阳上君的话,这女仙君分明是个上君,可是三界中有哪位女上君是如此不好相处又煞气浓重的?
凤翎的煞名虽为三界所知,但她已有万年未出宫,除了当初和她交过手的一众上君外皆无人识得她的容貌,此时宴席未开,其他上仙又不像紫阳一般爱好名利,是以堂中便只有紫阳一位上君在此。
凤翎在半山腰时发现和她一同驾云上来的皆是小仙,才明白昨晚被那小童戏耍,此时心头正有气,听见如此刻薄的声音,抬头一望便看见了面上洋洋得意、眼底却满是愤恨的紫阳。
“连紫阳上君都甘愿在凡世中受苦受难,我凤翎区区凡胎,又岂能独享永生!”凤翎压下脸上的郁色,斜眼朗声道,一举一动间颇带几分痞气。
这话当真有趣,那种“你不先死,我誓不能先去”的意思明显至极,再加上说出这话的又:是一位女仙君,众仙听得好笑,皆是忍俊不禁。
但等咀嚼完这话里的意思,众仙看着威风凛凛的凤翎,眼底皆生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万年前以一己之力灭掉仙、妖两族数万大军的上君凤翎一直被外界传得如煞神降世般凶憎可怖,却不想竟是如此一位倾世脱俗的大美人,看她对着紫阳上君凤目微凛,满面煞气,高挑的身姿硬生生袭上了寻常女仙君难以企及的英武大气,众仙不自觉地面露赞叹。
女上君之中,除了沫栀公主,这般的容貌心气,竟是难有一人能与之比肩!
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暗叹传言果然不虚,这凤翎上君和紫阳上君还真是仇怨不浅,纵使万年亦难以抹平。
紫阳向来在仙界横行惯了,又是个倨傲的主,见众仙对凤翎面露赞叹,眼狠狠地沉了下去。
“凤翎,你不在景华宫里避世,跑出来干什么?外面可没有人能护得住你!”紫阳哼了一声,神色倨傲。
堂中仙君面面相觑,尽管平时便知紫阳上君嚣张蛮横目中无人,却不想他竟然连青姒帝君都不放在眼底,居然敢公然挑衅景华宫。
“本君才不如你一般需人相护,三界地面上我哪里去不得,倒是你,紫阳,万年前我见你时你还只是一介下君,如今已位列上君之列,当真可喜可贺,只是……不知暮灼帝君珍藏的那些丹药可还有剩,够不够你一人去用!”
凤翎将手负于身后,向堂中走来,步履闲散,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紫阳于修炼一途素来便没有天分,当初因缘际会下救了暮灼帝君,得了许多珍惜灵药提高灵力才有了上君的仙力,但在上君中却是末等,平时不受其他上君所喜,和众仙更是只有面子上的交情而已。
但他对自己上君之位一向极是自傲,如今见众仙因凤翎之话眼底隐隐露出不屑,顿时气急,大喝:“凤翎,你……”
话说到一半,却是再也接不下去,面色涨得通红。
他素来没什么人缘,刚才费心和他结交的也不过是些小仙,此时当然不愿意得罪有着上君巅峰实力的凤翎,一时间竟无人为他说话,场面登时僵了下来。
而他身后的两个仙君也不知为何自凤翎进来后便有些神不守舍,是以并不像平时一般劝慰紫阳,也呆立在了一旁。
就这么一呼一吸间,凤翎已经走到了紫阳面前,一袭深红的长袍着于身上带着莫名的刚毅,神情肃然凛冽:“紫阳,当年一剑之仇,本君万年来莫不敢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
紫阳被面前女子如孤狼一般的目光惊得倒退两步,沉压在灵魂深处的恐怖回忆陡然冒了出来。
当年渊岭沼泽中,全身浴血的凤翎在重伤之下,还能杀了妖族三皇子,若不是他正好赶到,在暗处祭出仙剑,恐怕还真救不了性命垂危的暮灼帝君,饶是如此,他也受了凤翎一掌,毁了百年根基才勉强逃出来,那时候的凤翎还不是上君,就已经如魔神一般可怖难缠,更遑论如今。
瞧见紫阳面上毫不掩饰的恐惧,大堂里的仙君面上皆划过嘲讽之色,仿似不敢相信堂堂上君居然如此软弱可欺,一片沉寂的尴尬中,儒雅和祥的笑声在后堂突然响起。
“凤翎上君万年来不曾出过景华宫,这次驾临大泽山,太仓有失远迎。”身着青色儒袍的太仓上君出现在内堂入口处,白发长髯,神态从容,带着长者的睿智通达。
太仓是三界资格最老的上君,他一出现说笑,刚才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了不少,就连凤翎也记起青姒的话,懂眼色的连连摆手称不敢。
一众上君跟在太仓之后出现在大堂里,虽未对凤翎亲近,但看她的神情多是带着好奇和赞许。
太仓上君更是丢下了满堂宾客,和她探讨起灵力筑基之术来。
众仙皆知太仓上君嗜仙术如命,对他如此举动倒也不算意外。
这样一来,紫阳倒显得被刻意冷落了一般,他脸色变了几下,抬眼间不经意扫过身后站着的无虚无妄二人,记起贺礼一事,眼中划过一抹快意,对着堂中几位上君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太仓上君,我近日经得一事,实在怨愤难消,今日是您老的寿宴,本不该说出来扫兴,但老上君素来德高望重,还望您能评评道理。”
紫阳一边说着一边朝太仓上君行了个礼,十足郑重的模样。
众人俱都一愣,抬眼朝他看去,太仓上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略带遗憾地看了凤翎一眼,转过身朗声道:“老头子素来不问仙界中事,上君若是遇到不平之事,只管上奏天听就是。”
听出太仓言语中的推脱,紫阳急忙摆手道:“上君,事关妖族,岂能草草了事?”
仙妖两族虽已停战千年,但堂中仙君大多和妖族仇怨不浅,紫阳话一出口,便惹得众仙面露凝重之色。
太仓上君见紫阳说得煞有其事,敛神道:“若是事关妖族,当然就定当别论,紫阳上君,你不妨说说看,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
紫阳见众仙面带凝重,唯有凤翎神色淡漠,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当即摆正了神色怒喝道:“众位上君,凤翎勾结妖族,欲对我仙界不轨。”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凤翎指去,满脸大义凛然的模样,却未看见他身后站着的无虚二人陡然惨白了脸色。
“紫阳上君,你可有证据?”
他话刚落音,就有上君不客气问道,神色中尽是不信。
谁都知道紫阳和凤翎仇怨颇深,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会大打折扣,再说凤翎如今受景华宫庇佑,又和妖界有大仇,哪里还会去勾结妖族?
“当然。”见众人不信,紫阳抬手朝后摆了摆道:“太仓上君,我紫阳岂是信口开河之人,无虚、无妄二人前几日在祁连山遇到妖族,为妖族所伤,连我欲送给上君的珊瑚树也被一同掳去。祁连山乃凤翎所辖,若是没有她的允许,妖族又岂能进入?”
众仙一愣,抬眼朝凤翎看去,和妖族勾结,这可是大罪!纵使有青姒帝君庇佑,也免不了九天雷刑。
凤翎挑了挑眉,见紫阳面露得意,叹了口气道:“紫阳,这可不是一点小事,难道就凭你身后二人的片面之词,就要逼着我认罪不成?”
紫阳见凤翎示弱,得意一笑,拉出身后的无妄朝他身上一指:“凤翎,你休得狡辩,有无妄身上被妖族所伤的伤口为证。”
见众位上君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无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神情惶急,一言不发。
众仙都察觉到不对劲,只有紫阳一人顾自洋洋得意,太仓上君看出不妥,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被凤翎打断。
“噗嗤”一声响,凤翎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几分嘲讽:“紫阳,你这些年的仙法真是白修了,亏你还位于上君之列,无妄身上的伤口明明是仙法所伤,你居然还以此来污蔑我?”
紫阳一愣,见太仓上君皱着眉闭口不言,便知凤翎说得不差,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转过身怒喝道:“无虚,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怪不得紫阳,若是没有如凤翎和太仓一般的上君巅峰实力,的确很难瞧得出来,他若不是急着报复凤翎,兴许就能看出端倪了。
无虚、无妄跪倒在地,神情惶急,揶揄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一个劲地喊着“上君恕罪。”
“还是让我来说吧,前几日景华宫的仙童发现有人闯入,遍寻之下没有找到擅入者,却在华净池中寻得一珊瑚树,我还在纳闷怎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闯进青姒帝君布的结界里,今日才知这乃是紫阳上君之物……”
凤翎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中取出珊瑚树放在地上,眼带讥诮:“紫阳上君,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妖族,大逆不道,如今你纵容手下妄入景华宫,又该当何罪?”
紫阳脸一白,忽的想起当年那条蛟龙的下场,咬紧牙关哼道:“他们二人擅入景华宫,你只管处置就是,与我何干?”
就算是暮灼帝君护着他,暮灼帝君也不会让上神的尊严轻受触犯,紫阳考都没考虑,直接回了凤翎一声。
无虚无妄二人跪倒在地,面色苍白,望着紫阳的眼中犹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凤翎像是早就知道紫阳会如此说,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理他,拂袖转身朝堂外看去。
众仙见紫阳如此不将手下仙君的性命放在心上,大为意外,不少上君看着紫阳更是面露鄙夷。
太仓上君见堂中气氛凝滞,叹了口气,知道这寿宴多半是不欢而散了,正准备打个圆场,却听到山外陡然传来一阵凤鸣,不由得微微一愣。
“太仓上君,暮灼前来祝寿,恭祝老上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过一句应景的话,却偏偏被来人说出了温润和煦之感来,使人如沐春风。
堂中众仙听到此言,急忙朝外走去,暮灼帝君贺寿,自是不比一般的身份。
凤翎见满堂宾客一脸惶恐、紫阳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撇撇嘴,跟着朝外面走去,她漫不经心拂了拂袖摆,眼底泛起几抹庆幸。
仙邸外的空台上,头戴冠玉身袭蟒袍的青年自一只青色的凤凰上走下,见众仙相迎,笑道:“让诸位仙友相迎,暮灼实在惶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方通体碧绿的锦盒递到太仓上君面前:“这乃暮灼数月前在济安山寻的一株灵草,听闻闲善仙友不日会渡上君之劫,希望能有帮助。”
太仓上君本欲相推,一听这话面上显出了几分喜色,知道暮灼所拿定非凡品,也不客气,感激道:“劣徒根基薄弱,劳暮灼帝君陛下费心了。”
众仙听见太仓上君言语间的唏嘘,也不由得有些感慨,闲善仙君乃太仓上君首徒,为人正直公道,在仙界人缘极佳,当年和妖族一战后根基大毁,差点形神俱灭,多亏太仓上君一直用灵药护其本源,才逃过一劫,如今修炼了数万年才重新迎来天劫,但仙力到底不如从前,应劫一事凶多吉少,这件事便成了太仓上君的心病。
暮灼笑了笑,神态间一派淡雅从容。
凤翎站在众仙之后眯着眼细细打量,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暮灼帝君一家子都是这么个德行,惯会笼络人心,不过……她朝笑得温文尔雅的翩翩青年看了一眼,暗道:这个暮灼比他哥哥那副嚣张的样子还是顺眼多了。
似是想起了当年的仇恨,凤翎盯着暮灼的目光就有些灼灼起来。
被注视的人似是有所感,略带疑惑地朝这边望来,见凤翎一脸不屑地挑眉瞧着他,微微一怔,略一迟疑后对着凤翎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好奇。
这女仙君,真是好大的煞气!
“暮灼帝君陛下,凤凰一族素来极是高傲,没想到您居然能收服,陛下真是好本事!”不合时宜的夸赞声陡然响起,紫阳越过众人,走上前笑道,还朝凤翎的方向看了看。
凤翎的本体是火凤凰,众仙知道这是紫阳在刻意羞辱凤翎,纷纷闭紧了嘴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暮灼听见这话明显有些不悦,但见开口的是交好的紫阳,只得抿唇笑了笑,见众人将目光落在刚才那煞气极重的女仙君身上,便好奇问道:“众位仙友,这位仙君是……?”
“暮灼帝君陛下,这位乃是景华宫的凤翎上君。”紫阳立马凑到暮灼身边,见暮灼因这话面上露出异色,忙不迭地又接了一句:“凤翎上君好大的心气,不请自来不说,刚才还要发作本君呢!”
上君凤翎?
暮灼不自觉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看着众仙之后与他遥遥相望的那双凤眸,嚣张霸道的狠劲竟让他生出了恍惚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何处见过一般。
他压下心底的惊疑,难怪煞气如此之大,原来她便是当初凤渝上神的胞妹,甚至在三界颁下诛杀令的上君凤翎?后古界以来唯一的一只火凤凰,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听说她已经万年不曾出过景华宫,这次怎么会来太仓上君的寿宴?
暮灼朝气急败坏的紫阳看了看,又见凤翎神态间一派悠然,便知这素来跋扈惯了的紫阳上君定是没在凤翎手里讨了好,现在是来借他的势逞威风来了。
“不请自来?”冰冷的声音划过众人耳际,凤翎甩着袍子走过众仙,一字一句道:“我倒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冒着太仓上君的名号给景华宫送去请帖!至于发作于你,紫阳,你纵容下仙妄入景华宫……别以为暮灼帝君为你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
紫阳被凤翎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震得心下胆寒,他退到暮灼身后,掩饰性地哼了一声,稳了稳微微发颤的手。
暮灼见紫阳一副往他身后躲的样子,皱了皱眉,他素来不喜这欺软怕硬的上君,若不是紫阳救了大哥一命,亦不会和此人结交。
只不过没想到替兄长为太仓上君送一场贺礼,竟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见凤翎眯着眼怒瞪着他,如今又牵扯到兄长的名声,暮灼只得微微抬手,朝凤翎笑道:“原来是凤翎上君,果然名不虚传,这次我前来贺寿,能与上君得见,实乃幸事。至于紫阳上君所说,我想其中定有误会才是……”暮灼一边说着一边朝太仓上君看去,神情微微带了一抹疑惑。
既然一个说是“不请自来”,一个说是“有请帖为证”,那自然是要让东道主说句公道话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紫阳站在暮灼身后,眼里闪过些许恼色,这暮灼帝君怎的净说些服软的话。
太仓上君听见紫阳的话也是面色一沉,心底对紫阳的不依不饶暗暗生怒,不管凤翎有无请帖,她拥有上君巅峰的实力,如今又代青姒帝君执掌景华宫,地位非同一般,肯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但他几日前才从洞中闭关出来,自是不知道这些琐事,只得朝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闲竹,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首徒闲善为迎天劫早已潜心修炼数年,是以仙邸中的琐事一向是二徒弟闲竹安排。
“陛下,紫阳上君,我一个月前就已将青姒帝君的请帖送到了景华宫。”一玄衣儒袍的仙君从众仙中走出,对着暮灼行了一礼才道。
众仙一听顿了,景华宫以青姒帝君为尊,送去的请帖自然是用青姒帝君的名号更为妥当。
太仓上君也舒了口气,打圆场道:“想来紫阳上君误会了,本君素闻凤翎上君于武技一途甚精,早想好好探讨一下心得。”
众仙听见太仓上君的解围也是好笑,世上有谁不知凤翎上君一身好武艺皆是当年在渊岭沼泽中与众兽相斗才习成的,光探讨有什么用!
暮灼也摆手准备安抚紫阳几句将此事作罢,哪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紫阳颇有些得意的声音:“凤翎上君,你既是执了请帖而来,那倒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暮灼转过身看见紫阳嘴里虽说着道歉的话,眼底却闪过一抹喜色,直觉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这紫阳到底还准备惹多少事,为了几万年前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难道还真的要将执掌景华宫的凤翎得罪死了不成?
凤翎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算是给太仓上君一个面子将此事揭过。众仙见紫阳道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想这口气吊在了半途中,差点把人给憋死。
“既然凤翎上君也承认是执请帖才来的大泽山,那……请你现在向暮灼帝君请罪,不知可好?”紫阳朝暮灼帝君的方向拜了拜,道。
众仙一愣,连凤翎也狐疑地看了紫阳两眼,纳闷紫阳糊涂了不成。
“闲竹仙友刚才也说了,他送往景华宫的乃是青姒帝君的请帖,听闻青姒帝君难寻踪迹已久,想必凤翎上君你今日执请帖而来他老人家并不知情,冒上神之名可是大罪,凤翎上君你不会不知道吧?”
广场上一片寂静,上神与上君之位差之天壑,凤翎虽代为执掌景华宫,可若是在无命令的情况下执青姒帝君之贴来此,确实……犯了上神之尊。
太仓上君叹了口气,知道紫阳说得不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围,只得对凤翎道:“凤翎上君,若是青姒帝君有令,不妨明言……”
凤翎眯着眼看着得意洋洋的紫阳,又瞧了瞧神色担忧的太仓上君,抿着唇并不言语。
她素来刚直坦荡,自是不会说出虚假之话来欺骗众人,可若是用青姒的名义……凤翎朝一旁站着的暮灼看了看,迅速压下这个念头,朗声道:“我无话可说。”
顶多不过是受九天之上的雷刑损失几千年功力罢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见凤翎直接承认未受青姒帝君之命,紫阳脸色骤喜,从暮灼身后走出,朝凤翎不客气地摆手道:“暮灼帝君仁慈,自是不会为难于你,但……上神之尊岂容侵犯,九天雷刑可是随罪而降,凤翎上君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这蛮横的姿态一扫他刚才的胆怯软弱,广场上已有几位上君不屑的哼出声来,紫阳也不管其他,径直走到凤翎面前,神色倨傲。
凤翎眯了眯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紫阳,皱起眉头,脚心一痒准备把这个狗腿子一样的上君摆弄清净……
“凤翎自是得本君之令前来赴宴,这大泽山也太难爬了,太仓既然肯费力气整个寿宴,怎么也不知道把这石阶修一修。”
懒洋洋的抱怨声自广场之下的石阶上传来,声音不大,但却不知怎的整个广场的仙君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凤翎和太仓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上仙,哪怕是暮灼帝君见到这二人也得尊称一句上君,来人是谁,居然敢直呼二人名讳,还如此的不客气?
想来想去能有这个资格的三界中也只有一人,众仙面面相觑,互相对看了一眼,神情里皆是不可置信的荒谬,不过一场寿宴而已,不仅万年未出景华宫的上君凤翎出现在此,就连……
众仙收住心中所想,俱是眼巴巴朝发出声音的石阶处看去,就连太仓和暮灼也不例外,唯有紫阳面色微变,似是不敢相信,铁青着脸转过了头。
凤翎将抬了一半的脚收回,叹口气,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竟这般爬着石阶上仙山,还明晃晃地抱怨,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延绵千里的石阶顶端,玄青色的人影一点一点走进众仙眼帘,慢悠悠的身影,格外松散。
古朴的玄青长袍拂过地面,用墨簪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腰间银色的锦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流光,墨色的眼眸似是夹着亘古一般苍茫静谧。
难以言喻的尊贵典雅,竟能让人完全忽略她面上甚是普通的容貌,这女子身上,有种划破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就似……自远古中走出一般。
这是他们自前天后身上都未曾见过的姿态。
众仙看着一步步走到面前的女子,愣着眼一动不动,连凤翎也仿似被惊住,抬着手指着不远处的青姒,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相比惊愕的众仙,太仓上君倒是清醒得最快,他疾走两步,低下头执礼恭敬道:“青姒帝君驾临大泽山,太仓实在惶恐。”
众仙俱是一惊,朝着青姒的方向行礼齐道:“恭迎上神。”
整齐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带着格外醒目的尊崇之意。
只是没人能想到,那个传说里青姒帝君的蛮横张扬居然会是这般的气度。
灼灼璞玉,静世芳华,都不足以形容来人半点风姿。
转眼间,广场上仍站得笔直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一个是瞪大了眼砸吧咂巴着嘴的凤翎,一个是到现在还满是不信的紫阳,最后的一个就是……暮灼帝君了。
无论平时多不在乎,或是经常选择性遗忘三界里头第三位上神的存在,青姒始终都是暮灼心中的一个疙瘩。
青姒从未想过会有再次相见之日,轻轻叹了口气,执礼道:“青姒见过暮灼帝君。”
“青姒帝君不必多礼”
青姒挑眉,淡淡瞧了他一眼,神色未变,抬头看着广场上的一众神仙,慢悠悠对着太仓道:“太仓上君……”
太仓急忙上前一步道:“上神请吩咐。”
“这石阶……”
“小仙明日就吩咐弟子休憩石阶,上神请放心。”
青姒这才满意“嗯”了一声,抬手道:“诸位不必多礼。”
众仙听到这话直起身,齐齐退后了一步。
紫阳这时才反应过来,对着青姒的方向惶恐地准备行礼,却被一股力拖住,动弹不得,他看到青姒眼底意味不明的笑容,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底咯噔一下,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暗想:青姒帝君怎的会如此难缠?
“不知这位上君是……?”青姒朝紫阳指了指,极其细小的弧度,看上去甚是散漫。
“上神,这位是紫阳上君。”也不知是哪个心直口快的仙君,青姒还未问完,他便答了出来。
“哦?原来你便是紫阳,刚才我在石阶上听见你言之凿凿要责问凤翎,我今日前来未有太仓上君的请帖不知紫阳上君可是也要将我一同押上九天,向暮灼帝君伏罪?”
青姒清清淡淡地开口,神态间一派从容。
“上神,小仙不……不敢。”紫阳结结巴巴回道,见难以挪动一步,不由得朝暮灼求助地看去。
暮灼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
“不敢就好,凤翎,你过来。”
凤翎听见青姒装模作样的唤她,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朝她行去,眼垂的极低,也让众人错过了她眼底强压下的笑意。
转瞬间,凤翎就走到了青姒身后。
“太仓上君,你这仙邸我就不进了。”青姒转身朝石阶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等明年你这石阶修好了,我再来拜寿不迟。”
太仓上君连连道好,躬身相送,众仙这才看见由始至终青姒都未真正踏进这仙邸范围一步,不由得暗自咋舌,暗道上神的规矩果然极大。
众人抬眼扫了扫流着冷汗艰难站着的紫阳上君,正想着他竟然能逃过一劫,却听到不远处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本上神一向待人宽和,不过既然紫阳上君说上神之尊不得冒犯,那这先河也开不得……”青姒头微偏,朝暮灼帝君的方向望去,眼底泛起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的墨色一瞬间变得深沉浓烈起来:“暮灼帝君,紫阳藐视上神之过该如何惩罚?。”
这声音夹着几许威严冷漠,全然不是青姒刚才温和清冷的模样,众仙一惊,朝仍然站得笔直的紫阳看了一眼,暗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皆垂下眼不吭声。
本帝君定会将紫阳带上九天处罚,你放心。”
随着淡淡地一声回应,七彩祥云自广场上升起,直冲云霄而去。
太仓上君暗自咋舌之际,天际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凤鸣,他抬眼朝天空望去,暗道:他老人家今年足足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岁,这寿宴能不能过得不这么折腾人!
“太仓上君本帝告辞了。”
看着青姒离开,急忙驾云离开,随着他们的离去,半山腰的仙邸彻底恢复了安静,看着众仙笑道:“多谢诸位仙友前来赴宴,府中仙露尚还未用,大家随我进去吧。”
“暮灼帝君,你跟着我做什么?”青姒扫了一眼暮灼帝君,眉微微皱起,瞳色清冷。
“青姒,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暮灼帝君停在离青姒一米之远的半空中,神情淡淡,伸手握住青姒的手。
“不过千年前的事,何必耿耿于怀?”青姒看了一眼,便甩开。
手心处空落落的,暮灼定定地看着青姒,不安的感觉生了出来。
“你就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吗?”暮灼看向青姒,目光灼灼。
青姒瞳孔紧缩,冷冷地看着暮灼,眼底划过毫不掩饰的警告。
“暮灼帝君,你是仙界至尊,如此儿女情长,恐被人不耻”青姒开口,茶墨色的眸子淡漠而冷清。
“不必如此,青姒神君言重了。”
青姒欲转的身子陡然僵住,她后退了几步,停在了暮灼帝君一米之远的地方,定定地凝视他,瞳色是极致的透明:“暮灼帝君前不久大婚,青姒未来的急到场,为谢暮灼帝君海涵,青姒愿解百年之约,以祝暮灼帝君和沫栀公主琴瑟和鸣,福泽延绵。”
暮灼僵硬地看着她,竟差点被青姒缓步走来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竟然不敢看她,闭上了眼睛。
暮灼,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一次又一次未当回事,又或者你从未在乎我。
“青姒帝君既然如此深明大义,无情无义,那……暮灼多谢。”他不信这些话似是从青姒口中而出,微征半刻回过神来。
紧窒的气氛中,淡漠而有礼的声音似是打破了最后的一丝期待,青姒猛然收紧指尖,神情微苦突然感觉到心疼痛到了极致,像是冷到了骨子里一般,她垂下头,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转身离去。
只愿,我能恨你,此生不灭。
惚之间,她看见,那人一身白衣,立于仙界,眉目清冷,凝望着她,神情决然冰冷。
仿若神祗,尊临世间。
“青姒…”
耳边似是有声音在回响,一句一句,越来越清晰,可她眼底却只剩下血红的世界,再也辨不清这世间的景象。
青姒,那日你未到场,我便取消婚约,自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