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仇
‘木兹’一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儿垂死反抗。
“本座在问最后一次,州牧大人,你降不降?”
“……”易子墨依然不出声,许久没合上的眼瞪着她,血丝染红了眼,他在说不降。
“等援军?你看皇都敢派人来吗?”
易子墨仍是不理,他自始至终没有理会过她,及日未打理的发束,没了头甲愈加杂乱,‘木兹’感受到他的傲气,轻笑道:“看来州牧大人的耳朵不行。”
“去把他的双耳取来,本座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喻子鱼听着这清闲的声音,心头猛然一震。
“不要!”喻子鱼顾不上自己重伤几许,陡然发力反抗,从地上爬起,护在易子墨身前,她根本拦不住的,她知道。
“不。”
‘木兹’这才注意到那还没长开的小丫头,浑身痉挛,似风吹便要倒下的身体,圆眼勉力睁开,警惕着四周围上去的潜明教众,像一只护母的幼雀。
远处的木兹也看着喻子鱼……
‘木兹’并没有让他们停手,潜明教众亮出弯刀,要生取易子墨的双耳。喻子鱼满嘴喊着不要,却没有力量再动手打开他们。她的情绪一下崩到极致,她没有办法了,她跪下了,慌乱地不知要求哪一个,求他们住手。不要在伤害易子墨了。
泪水如泉,忽的收不住了,眼前是甚也看不清,只是一遍一遍,一个一个祈求那些拿着弯刀的人,不要靠近易子墨。
‘木兹’抬手,示意他们暂时停下。喻子鱼知道该求谁了,她趴在‘木兹’的马前,没有仰头去看她,一直埋头颤抖地说着。
“求求你…放过他…”
“好可怜。”‘木兹’。
“什么时候,你打得过本座了,再来和本座谈条件。”
喻子鱼此时却听到身后那人,沙哑着轻轻说了甚,声音竟是有点陌生,但她知道是她拼死护着的易子墨说的,他好像用了好大的力气说这三个字。
声音很小,但她听到了。
“别,哭了。”
她没有敢回头去看他,那年十九岁的易子墨才刚陪着喻子鱼过完十五岁的生辰。
——
皇都的寒风刮着,不知何时夹着了细雨,叶义初穿的单薄,坐在窗前,看着渐黯的天色,很静,院里的落叶也不在风中萧瑟,叶子但凡离了树枝,便会立即有人处理干净,几年前,他离开这里时,就是这般模样,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冷风细雨一阵一阵扫过窗前,叶义初微微敞开的衣襟,时不时地灌进冷风,初秋的凉风是清爽的。
他看着窗外想着出神,有人轻声走来关上了窗子,万千思绪戛然而止,他这才看见坐在面前许久的叶义秋。
身旁,叶义秋的仆从上前,轻轻地为叶义初披上甚衣物在肩头。
叶义初笑着开口道:“许久不见,皇兄怎么长胡子了!”
两人一别,已是八年未见,叶义秋何止是长胡子了。
叶义秋苦笑。
叶义初身旁一个年迈的管事却为他开口说道:“六殿下当年赌气离开皇都,一走就是八年,是二殿下一直在为六公子府打点,无论六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府上都有人儿,有亮儿,有热乎饭。”
“……”叶义初闻言,本是笑着的嘴却木然了。
“明日去见见父皇吧。”叶义秋
“三皇弟的事,你可有耳闻?”
叶义初自然是听说了的,几月前皇都与图八国的一次战役,三皇子叶省遇难了。
“那父皇更不会停战了,是吧。”叶义初垂眸,他果然不能和叶义秋愉快的闲谈。
他不喜战争,见过战场的残忍,他不明白明明可以衣食富足的他们,为何非要去过上争夺的日子。
“如若没有争夺,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强大,没有这般强大,你就不是皇都城人人敬畏的六皇子。”
叶义秋说的平淡,道理很简单。
“……”叶义初是不会和兄长顶嘴的,他和叶义秋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你觉得愧疚,陪了她八年,也够了。”
是啊,他愧疚,潜明攻占咸州那年,叶义初得到军令,率百骑赴咸州,军令是待潜明大军尽数进入咸州城,才能出兵围攻之。
那日他早早到了咸州城外附近埋伏,等潜明进入咸州城就行动,也正是这时初次带兵为将的叶义初,目睹了潜明的杀伐,却只能旁观。
也就是那日,一个十五的小姑娘,被他看进了心底,但他当时选择遵从军令。
那哪是一句有愧,能结束的。
木兹从梦境醒来,眼下也已经从洞窟里出来,她们好像回到了村子里,在之前她们住下的那个小屋子里,木兹四下探勘一番,觉得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喻子鱼也随后醒来,满脸泪痕,不知怎的她第一想到的就是这几年来唯一的噩梦。
“你醒了。”木兹见她呆滞地坐在那想甚东西。
“……”
“这里不对劲,”木兹透过门缝看见屋外的景象,屋外的村子人来人往,可怕的是几个人脸还有眼熟的,正是之前喻子鱼和木兹借住的村子。
这个村子又‘活’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喻子鱼看着自己的手入了神,仇,要报的。
“喻子鱼。”木兹见她不理睬。
“我不想陪你演戏了,潜明教主,木兹。”喻子鱼起身看向她。
“……”木兹不惊讶她会知道。
喻子鱼从身上拿出一张符纸,正是链接两人幻境的那张,喻子鱼一直没有解除咒语,也就是说,她在进入幻境的时候,木兹同样进入了她的幻境中。
而她自己的幻境,就是一遍一遍做过的噩梦。
“原来你也会思考。”木兹欣慰,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我没想到,我要找的仇人,这么快就见到了。”喻子鱼。
“喂,那只是一个幻境而已,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不会真以为是真的吧。”木兹不解。
“幻境?那都是八年前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我怎么不记得?”木兹不是不承认,她是真的不曾经历过。
喻子鱼看她说的真切,又想到之前她说假名的时候也镇定自若。
“你曾做过的事情,如今不敢认了吗。”
木兹蹙眉不悦,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本座做过的事,没有不敢认的。”
喻子鱼听见这熟悉的自称词,捏紧拳头。想要运气,可不论几次也运不上来。好像完全没有灵流在体内一样。喻子鱼愕然看着双手,天崩地裂般,怎么会,她修炼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报仇,为什么所有的灵流都不见了。
木兹没有观察到喻子鱼的心理活动,她觉得眼下这个处境更诡异,喻子鱼忽然态度转变,屋外那些突然活过来的‘村民’,就像假的一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与话语声,木兹心道不好。
拉着还在蒙圈的喻子鱼,窜上房梁,喻子鱼以为她要出手打她,却猝不及防被抓上房梁。她下意识的想挣脱,木兹却耐心的冲她暗示。
“嘘。”
木兹让她稳在房梁上,便松手,双手招阵,用于隐藏。
为什么她还可以运气。喻子鱼总警惕着,却又觉得木兹与八年前的她不同。可是她说不上来哪不同。
“……”现下场面静下来,不一会,木门从外面打开。
走进来几个人,这一幕,喻子鱼和木兹再熟悉不过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她们自己,是几日前,她们刚到村子借住的时候,连当时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两人在房梁上看着自己几日前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