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兄长闯宫行刺、惊扰圣驾,妾不能护陛下左右,其罪一也;纵容兄长弑君之心、大逆不道,妾不能审察劝阻,其罪二也;圣恩眷顾、恩重如山,妾身母家却以怨报德,其罪三也!此三者,皆是大罪,妾不敢不认!“
姶静大方认下,不带丝毫扭捏,转而更言辞恳切、情真意切道:
“可是陛下,兄长此行虽糊涂,但全因妾身不能体贴顾全、失了偏颇,并非不忠不义!兄长本是单纯良善之人,今日犯下大罪,妾身也不敢言辞狡辩,只求陛下重重责罚妾身!”
“皇后这么说来,其实又何罪之有呢?”
皇帝虽有动容,却也觉得这番话还是说得有些不实在,然而姶静紧接着是泫然泣下,声声哽咽道:
“陛下也知道,妾身本非赵家女儿,但得舅父怜爱,视如己出,才有如今。妾身不孝无德,舅父已去,却至今未能回报!妾身今日领罪,既合情又合理,还请陛下看在赵家素有愚忠苦劳;看在夫妻二十载的情分上,就成全了妾身,不要罪及两位哥哥!”
这结发之妻哭得梨花带雨,怎叫人不可怜?
想起当年二人结缘,还真真是多亏了赵家,皇帝轻叹一声,便有些犹豫,于是将姶静小心扶起,和颜宽慰。
当夜再无他事,到第二日清晨,守戎兄妹自然得知,又在一处商议,守澈道:
“这朱夫人虽有重病,但不早不晚薨在昨夜,着实蹊跷。”
“朱夫人毕竟是朱瞻诏之女,虽是庶出,想来皇后也不敢随意拿她下手。”守戎此时紧着眉头,比妹妹更茫然。
“朱夫人一向怯懦无争,与皇后是同年入宫,出身、口碑俱佳,虽然不能生养、长相平庸,但父皇素来敬重不敢轻视,论理……她是最不该卷入此局的。”守澈越发觉察出不对劲儿,瞧着越说脸色越差。
“罢了罢了!她怎么样死的且搁置不提,”守戎一叹气道,“要紧的是,如今只怕圣心已变,下一步是走是不走?”
“哥哥不必担心,依我看倒不妨事的,父皇对皇后和太子的疑心原也是意外之喜,没了也就没了!不过——”
见哥哥烦恼,守澈立刻又笑道:
“父皇这样疑心深重,查个案子也虚虚实实地几番试探,只怕他自己也没注意——有时虚晃一枪,也是会伤及自身的!”
守戎愣了一下,待明白过来又不禁感吃惊地看了一眼守澈。
这个妹妹还是总能察人所不能及,弯了弯嘴角,他转头看向窗外。
远远的、光溜溜的枝桠上停着一只雀,只见张嘴叫唤听不见声
“你的意思是说,父皇疑心甚重又怕被人看透,面上生着气的不一定真生气?”
守戎觉着讽刺,摇了摇头又笑道:
“也对,其实也不用去管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人确实就是这样的——念头闪过,便会悄悄生了根,而不自知!”
“哥哥夺嫡之心藏的再好,聪明之人也早已察觉,不过是揪不到实处不能挑明罢了,或许哥哥这趟会来,也是因为父皇对哥哥有了疑心。”
守澈顺着他的方向,往外也瞧了一眼,见了那雪景里的鸟不禁紧了紧衣领,往盆里又添了些炭,叹道:
“嗳……父皇还是当年那个父皇啊!咱们千辛万苦布的局,最后等着收网的却还是父皇!也罢,父皇究竟怎样属意,咱们难以断定,但这一回他欲探两宫虚实是一定的了……现在皇后回应了,接下来就看哥哥的了。”
“怪道如此顺利,看样子有人更聪明,比咱们更能知圣意!”守戎笑讽道。
“哥哥,看样子,还是不可大动了。”她沉眉,一副俨然。
守戎应道:“澈儿放心,本也没打算一举成事,不过借它闹一闹,闹大闹小就听天由命,这不是有了这么多意外之喜了嘛,哥哥不贪心的。”
“唔——”守澈点头答应,又问道,“赵康安排妥了吗?”
“早跟着寿康侯的队伍出城了,直接送到八步岭,今后……不会有赵康这个人了!”
守戎略感疲惫地埋头掌间,所以这句话听不清他的语气,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守澈也没怎么上心,又忽然出了神,盯着红苋嘟囔了一句:“外头的雪都厚的盖住豆儿看不见了,怎么这盆还见绿呢?”
守戎嗤嗤偷笑,顿了一下,扭过脸来又是愁眉不展道:“澈儿,你的智谋心实在无人可及,若你是男子,哥哥也甘心辅佐你。”
“哥哥说什么呢!”守澈回过神来,抱着小香枕笑了。
“澈儿,皇兄没说笑!若有一日,我与他争得两败俱伤,竜国……恐怕就要靠你了!哥哥相信,以你的魄力才智是不会错的,只是……”
又顿了顿,他望着那盆红苋叹道:“只是别叫人牵住了你的心,像皇兄这样,左右放不开手脚。”
守澈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他,又看看红苋,陷入了迷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