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一路上,炽莲像个冰人似的一言不发,炽焰眼见着皇城在望,堂堂太子的尸身到底怎样交代,这一句话还是不得不问出口。
思及此,炽焰策马上前,但瞥见炽莲的神色却又犹豫了,半晌后才小心问道:“长姐……回去之后怎么办啊?这究竟,如何打算?”
炽莲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眼神叫人猜不透是何心情,她道:
“守尘逃婚就已将我一门推至风口浪尖,圣上虽一时不好说什么,但他的罪、我的身份终究都成了禁忌。若是守尘今日能安稳回去,尚可作罢,现在这样——恐怕京城都容不得咱们了!”
见炽焰面有慌张,她又悠悠叹了口气道:“尚幸桑芜一族实力雄厚,又向来忠心,陛下对我等也有心怜悯垂爱,想来不至于赶尽杀绝,我已修书一封,让父亲先发制人,将两家利害并联晓以陛下,再处理这件事时就好办了。陛下他也是要遮羞的,既然当初他称病扯谎来瞒我,那我便顺着给他圆了下去就好!”
“太子大病初愈、一日操劳至婚宴时便已不支,风雨受凉、暴病而亡!一切都合情合理,不会有事,不过……是坐实了我克夫罢了!”
她的话中无波无澜,就仿佛是在应付往日炽焰闯祸后的求救。
炽焰心中释然,笑了笑:“还怕长姐伤心过度,果然长姐心胸难比常人,原来早有安排。”
可他这一笑却又撞了个冷面,吞了口冷涎,忙悻悻拍马先行。
而另一边,守澈在马背上颠了几个日夜,才刚扎了营要略歇歇,忽而张满急匆匆撩帐进来道:
“公主!宫中有紧急密报,请公主速速应对!”
守澈赶忙拆开,见是姨母韩氏手书,原来宫中——当真出了大事!
话说回太子出事后的第二日,死讯尚未传入京城,皇帝才见了左相。
左相觐见自然是依了炽莲的意思,要在皇帝心中留一线桑芜的生机,故此只以应对太子逃婚一事为由,前来献策。他说话中肯,看似是慈父为了成全女儿的苦心安排、是忠臣保全皇家颜面的委屈退让,实则切身利益面前,君臣早已离心,一切都是试探罢了!
然而他实在是巧舌如簧,皇帝听了一番话,便只觉得守尘不孝实在可恶,同时也怪上了姶静。
当夜,正好游沙国那对的双生美姬前来献媚,皇帝便想起叶东华的话,以为不如当时成全了丹图来得安宁,于是便有心向游沙示好,也就歇在那对姐妹的康宁西院。
谁成想,一阵巫山云雨过后,房中死一般的安静,御前伺候的人觉察不对,赶忙前去查看,榻上却赤条条是三个死人!
原来姜达所说的计划是刺杀,皇帝驾崩、凶手畏罪自尽,几个宫人吓得慌了神,年纪小的当时就失禁坐地,亏有那妥帖老人,知道兹事体大,因此立刻下令封紧宫门,不许放一个人出去。
可他们到底不过是奴才下人,不敢擅自做主,无奈之下便求到康宁宫的主位,正巧就是韩婕妤。
韩氏也是吓得不轻,但她很快想到,这时的意外或许就是守戎的机会,于是定了定神吩咐道:
“你等在这里守着,不可泄露,本宫亲自去请皇后娘娘。”
宫人哪里知道她的打算,闻此说还附和道:“是!还是韩婕妤临危不乱,此时也只有请皇后娘娘才能处理。”
一向不敢生事只会讨好的韩氏忽然深夜前来求见,姶静便猜知有要事,两三句后屏退了众人,屋里就只剩了韩氏、姶静、水燕。韩氏立刻伏地道:
“皇后娘娘,陛下驾崩了!游沙国那对姐妹刺杀陛下已畏罪自杀,国不可一日无主,我等惶恐失措,还请娘娘示下!”
姶静闻讯,双腿一软倒在水燕怀里,痛哭哀嚎!
韩氏赶忙起身,捂住了她的嘴道:“请恕妾身失礼了,娘娘,此事有辱陛下英明,不可声张啊!况且若有歹人知道,恐怕再起祸端,还请娘娘秘密筹划妥当,再伤心不迟。”
“娘娘,韩婕妤说得是,还请娘娘节哀,太子不在,要请娘娘打算!”水燕见韩氏诚心为姶静考虑,便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姶静强忍着点了点头,可仍是眼泪不止,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主意,问韩氏道:
“妹妹!本宫此时也是六神无主,看妹妹言语清晰,若是有了主意,就请妹妹出言相助!等他日我尘儿登基,定有重谢!”
韩氏知道此时还撼动不了太子,只有假意投诚探清皇后底细,坐实守尘抗旨逃婚、忤逆圣意的罪名,守戎才能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因此才冒险前来,而姶静所言正合了韩氏打算,于是压低了声音道:
“妾身说句死罪的话,请娘娘您细想,陛下遇刺——其实对娘娘来说也并非坏事!”
姶静茫然问道:“妹妹此话……怎讲?”
“娘娘,太子殿下抗旨逃婚,至今行踪不明,便是一时碍于颜面没有定罪,恐怕陛下心中也是有气的。太子妃再好,也不是万能的保命符,此时在陛下留了个疙瘩,难说日后不会再生另立的念头。而如今陛下虽死,太子殿下却终究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只要娘娘尽快将逃婚一事遮掩过去,殿下回来便能顺利继位。趁现在陛下遇刺尚无外人知道,娘娘应当尽快寻回殿下,召集心腹为殿下保驾护航,一旦殿下继位就再没后顾之忧啊!”
姶静闻听此话觉得有理,便依言行事,立刻吩咐水燕秘密召集众臣,韩氏暗暗点清了来人,又假意告退道:
“娘娘所谋,妾身不便细听,不如妾身就先回康宁宫,去替娘娘料理料理。”
“也好,多谢妹妹了!”
姶静闻言深感韩氏的懂事,却不知韩氏出了中宫,便将皇后底细与知情之人全写进了这份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