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尘护着身后美人,步步艰难,守戎的缰辔已贴在眼前,那马上玄袍厉王,怎生威赫!
只是守尘见了是他,却泰然起来,笑如春风温雨道:“守戎,你应当——不是奉父皇之命来寻我的吧?”
守戎冷着一张脸不答,他便又道:“既然如此,事到如今,你何不去得那两全?来追我作甚?”
“与我争君王者,岂能是落逃小人?我不要你成全的东西!你走不得!”闻言,守戎怒了一双星目。
“守戎,趁今日我仍是储君之尊,我这一跪求你放过!为兄的认输,是确实不敌!”
言罢,他曲了双膝直直磕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这一跪,那闷声一响听在耳里,叫人惶惶一震!
他说的是啊!他可是储君之尊,却竟然这样跪在他马前认输!
守戎惊了,指了指莲生,问道:“就为了她?”
“是!一生只愿仙侣成双,不求帝王显贵!”
守尘答出深情款款,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他更甚的怒气!
“啪!”
这一鞭狠狠打下来,顿时炸开了皮肉,守戎不禁愤然骂道:
“你也配说这个吗?你还当自己是个怎样多情皇子不成?你可想过莲儿?”
“是!我只恨对她不住!”守尘低眉叹了口气,无奈又道“,守戎,我尽力试了,我只是做不到!我知你心里有她,你——”
“那又怎样?!”
知他想说什么,却依旧抢白了道:“莲儿哭得那样!哭得……哭得我恨你不能娶她!”
两人言至于此,都沉默了,却不想远远有人全看在眼里……
“姜达王子,那便是竜国太子,如今怎样?”包德指着守尘,小声道。
姜达一笑,道:“真是天助我游沙!”
包德这时才猜出他的打算,亦谄媚赔笑,道:“王子既有了主意,咱们便不要耽搁了吧?”
“等等!”姜达招手一拦,道,“那马上的人本王认得,他是竜国第一勇将,这么些人过去,他必能察觉。况且他人数还在我们之上,怎能硬拼?你们都候在这里莫动,本王悄悄过去,或许能寻个机会。”
这一边,又默了半晌,守戎才终于抬头道:“若你肯回宫相安无事,我向你保证,我今生永驻边陲,从此以后只问太平不理朝政!”
他妥协了,然而他却再不愿妥协,握紧了身边人的一双手,他摇了摇头道:
“守戎!我不想娶莲儿,这与你怎样无关!我已抱了必死决心,若不能同莲生相守,我宁愿一死!”
言罢,守尘再一叹道:“况且莲儿是怎样的气性,你如何不知?已许我瞒了她一次,又怎容我再骗她?我做了这个决定,就注定不可能回去了!”
“不!”守戎亦是一叹,颤了双唇,“不……不是的,他人或许不行,但你……守尘!她自己就会骗自己的!”
“她可容我佳丽三千,却不愿君心有二,便是回去也不可能相安无事,更何况……你怎舍得?”两兄弟对望,又是一阵无声。
“嗽嗽”忽至两箭,马前璧人双双倒地!众皆愕然!
“守尘!”
远远蹁跹白衣,策马飞至,匆匆抱起半凉之身,悲不能泣。
仍是愕然!
他望着她的侧影,一股莫名的慌张袭来,怯怯地唤了她的名字:“莲儿,我……”
她不听,怒得起身,随手抽出炽焰的佩剑,猛转身直扎他的心口!
他呆了!他凄凉一笑,滚落下马,那剑却又生生进了一寸!
他委屈!却道了一声“好啊!”——罢了,事到如今,终究什么都觉得无所谓了!
恍惚间,满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守澈撕心裂肺的呼喊,守戎还是皱起了眉——他若离开,唯放心不下的是澈儿!
于是他又笑着,像幼时一样抹开她的泪,道:“澈儿不哭,哥哥不疼!”
随后他笑着、支撑着站起来,恍若无人地吻了吻妹妹的额发。
他走了……
这一回换她望他的背影……
一时间有太多的愕然,只是却都比不过这英雄以戟为杖,孤寂地远去……
这景,像极了夏夜里遇见的漫天流星,瞠目结舌!以致无人敢上前阻拦,由着他慢慢地消失在了林间……
直到那一瞬间,影儿倒下了!似沙洲落日般无声的沉重,将呆滞的人,拉回了现实!
分明是她伤了人家的心,炽莲却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像被掏空了一般。
她冰冷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无奈似绝情!一切都结束了,她不愿再待下去,她要走!双膝一弯,却软倒在地。
“长姐!”炽焰忙上前扶她在怀。
这许多人中只剩一个年幼的守澈还满脸泪痕,她胡乱抹去,难堪地爬上哥哥的马。
红莲最通人性,竟没有丝毫反抗,稚嫩的手一扬,稚嫩的令一下:“全军,随我寻回皇兄!”
可一千人!遍寻不见!
似乎那身影倒下的地方还要再远一些……
再远一些……
可眼前这林子,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炽莲醒了,恍惚间不知身是梦中还是梦醒。猛然间,她似想起了什么,踉跄着扒开人群去找,那地上的尸首却分明只剩了一具!
炽莲大笑,近乎疯狂,跪下来,“啪”地便是一巴掌:
“守尘!你看见了么!她不愿陪你同生共死!为了这样的人,你负我!你悔吗?”
众人皆惊,可那地上躺着的人,除了满身是血的异样,依旧温润如玉、不愠不恼,仿佛就似从前一般在由着她胡闹,叫炽莲无处宣泄。她只得再次落寞,淡淡地吩咐道:
“敬送太子——回京安葬!”
“是!”
顿时间,方才满是人的林子,忽然就恢复了从前的寂静,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树还是那棵树,草还是那株草,除沾上了鲜血什么都不曾变,姜达藏了弓,只向手下人说了一句:“告诉宫里,计划提前!”
姜达对木莲生到底动了心,下手轻了些,被救回一条命。
可虽逃一死,精神早亡,她终日郁郁、形同死水,叫姜达看了也无从下手,只得将其囚于深山。
木莲生求生无意、求死无力,哀戚惨绝、泪无干时,终瞎了眼落下痨病。
饶是如此,却依旧日日抱琴吟唱,声嘶音杂,每每吟至泣血!偶有迷途者闻之,虽白日之下,亦觉鬼女夜哭般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