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戎一皱眉,想起些头绪来,但守澈已先一步说出了——
“哥哥说王青立铁索如履平地,想必此人轻功十分了得,当初悄无声息联通两边山崖的人,应当也是他了,要在重重监视下来去自如的,除了这样的人,再没别的可能!哥哥的兵看住一般人容易,对这样身如魅影的人却是没法子的,而且……”
守澈抱手一笑道:“我估计这样的人,可能还不止王青一个,山寨那么大,说不准夜夜都得运。”
“澈儿你是说……他们能瞒过这么多人,用轻功运粮?”守戎一惊,对这王家寨人的本事更加惊喜。
守澈抱手支腮道:“我猜的到底对不对,试试就知道了,咱们看看能不能截一两个人下来,要是能行,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怎么截?张满这么久都没发现一个人,连我都没注意,恐怕不容易吧?”
守澈一笑,买了个关子,反问:“附近的油粮米店你都知道吧,你拟个单子给我,再拨几个人,明日你就知道了。”
守戎相信妹妹的本事,倒也不细问,便答应道:“好,我问寿康侯去拿,你先歇一歇。”
第二日依旧冷,守澈穿一件湖蓝斗篷,与守戎两个人到市集上去了一趟。
守戎领她进了一家米店,道:“这是最大的一家店面,每日鱼龙混杂,若要避人耳目,大概会来这儿,你快说,到底要怎么分辨?”
守澈并没有直接回答,挽着哥哥笑嘻嘻地进店走了一圈,才道:
“哥!你抬脚看看!”
守戎一抬脚,只见鞋底脏得很,但还是不明白是何意思。
守澈这才道:“油米店也好,肉店也好,难免有层积久的油渍。你看,我昨日已叫人在每家店外撒了一圈石灰,连哥哥你都不能幸免,常人更是必留痕迹!”
“但他们小心翼翼得戒备着,又有长年练轻功的习惯,便不会沾上,只消在门口等着,看人出来时踩不踩灰印子的,就知道了!”
守戎明白了,觉得法子虽有些勉强又麻烦,但也可以一试。然不想真就如此幸运,到午后就在城东尽头抓住了王青等三人。
守戎立即命人捆回营中严密看守,并着人将消息放给王家寨。
等回到帐中,守戎面上欣喜难掩,立刻凑过来问守澈:
“澈儿,真抓到人了,你怎么想的这么个主意的?还真刁钻!”
守澈笑了笑道:“嘻嘻,其实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是碰碰运气!去年初雪时,你不在京中,有一株早开的红梅极俊,莲儿姐姐兴起便作了一曲《踏雪折梅》……”
她说着,眯起了眼回忆,脸上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倾佩:
“莲儿姐姐真是身轻如燕,一舞毕,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薄雪只轻覆一层,但茫茫数里看去竟没有一个脚印子!只有红梅、美人……”
“那景真当妙!”守澈出了宫就似乎活泼了许多,难得兴奋到拍案而起。
半晌,从回忆的余味中回神过来,才又说道:
“莲儿姐姐告诉我,学舞之人,若练得踏下气提,便可以这样,我是想着,轻功大概也是一样的,恰巧昨日见你军中秋虫扰人,有撒石灰的,就拿来试一试。”
守戎愣了愣,赞了声好,就说还有事处理自回帐中,可回至自己帐中坐下,却呆呆地想炽莲怎样袭一身红羽衣,迎雪戏梅……
她的杏眼想必是万般流转,斗艳傲梅!但她那皓腕青丝会是消融薄雪?还是沾映梅香呢?
初雪如絮,又是如何追随上纤纤玉足尖,踏落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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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戎犹自沉浸在那里,而王家寨一得知王青被抓却炸开了锅!
各人叫嚣吵闹意见不一,然而鬼凤娘不顾她哥哥反对,坚持要降,无头龙摁着她道:
“我知道你同青儿要好,你听哥的,他不过就是跟哥哥示威,谅那小子没胆量杀人!要杀早便杀了青儿兴士气了,何苦绑回来?”
“哥哥!你怎只想得眼前?”
鬼凤娘道一叹气,皱眉道:“人人都道我王家寨易守难攻、地势天成,可他早已看出这里头的不足,无处可破亦是无处可逃,咱们耗着是耗不过他的,他确实不愿伤我等,可他抓了青儿便说明他已无耐心,再说了没了青儿他们,咱一干人饿死不说,也只怕他不会再好气儿了,咱不降也是输!”
无头龙怎不知守戎的实力,听罢也低头不言语了,眼睁睁看着凤娘带人下山去降,恨恨啐了一口,道:
“狂吠的狗,没声儿的狼!要打老子还不怕,这闷葫芦憋招真叫人慌的很!”
鬼凤娘明目张胆地带着人下山,便当即被山下执勤的兵士团团围住,然而鬼凤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嘁声道:
“去告诉嬴王,我鬼凤娘要见他!”
几人不敢耽搁,一面依旧围着,一面派出一人回营通报,不多时便引来了张满。
张满将人等喝退,笑道:“王姑娘,殿下有请!”
凤娘斜过一眼,依旧桀骜,她跟着张满来至主帐,却见一女子拥着白虎皮而坐,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逗趣似的打量自己,又看着帐中所设有些古怪,颇为不自在。
她正觉自己遭了轻视,却见守戎手执烛火从后进帐,脱了披风,却坐下等她说话。
就这么被兄妹俩盯了半天,凤娘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赢王殿下,听闻王青在市集出了事,谢您给带了回来,现在我来接他回去,还请您放人吧。”
守戎勾唇一笑,一招手,便有人提了王青进来,凤娘见弟弟无事,也不见捆绑,有些欣喜地将他护在身后,讽笑道:
“嬴王殿下好胆量!您就不怕我是来行刺的?不怕我来抢人?不怕他跑了?”
帐内暖和,守戎有些不习惯,略显慵懒地一蹬腿道:
“本王何惧?这个人本王如果不想给你,怎么也出不了这营地,再说了,凭你们几人如何伤得了本王?本王手下倒是有人……能随时能潜入你王家寨!”
原来,守澈早料到凤娘必定亲自下山救人,没了这二人其余只是“无头龙”,进山围歼再非难事,所以早命张满安排人摸进山中埋伏。
凤娘听出他话中意思,果然势要一举拿下,自知今日他已胜券在握,就算她不降也是一败涂地,心头一颤全然服气,立刻下跪投诚。
守澈笑得烂漫,立刻起身上前去扶:
“这位姐姐可是女英雄,我哥哥是敬佩的,日后定不亏待王家寨众人!”
守戎亦笑,命张满带人同凤娘一道回山,自然得全寨追随。
王家之人向来守信,说了归降便再无二心,守戎更是重情重义,从不疑心去防范。
既然志气相投,新旧从属自然亲如一家,对外却只说铁索浇油,是火攻拿下的王家寨,借助地势难逃无一漏放。
不日后回京,守戎骑马在前,想起送行之时,寿康侯说他岳丈夫妇因最疼的小女死的不明不白,整日捶胸痛苦,不仅眼已哭坏,而且几次晕厥。且说自己虽本该远送,奈何家中忙乱难以走开,只再三求他务必找出凶手,还倩缘一个公道,因此守戎胸中烦闷面上烦恼。
事实上,每每思及倩缘守戎都是如刺在喉,先前有军务尚可分心,如今一闲下来想起那死状,又是满心愤恨!
只可惜守澈早两日已回去,不然有人说话只怕还好过些,现在却是越想越难受,就像是个秤砣子坠在心上。
守戎就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京中,他将王家寨的人偷偷安排在了城外,又遣散亲信,随后只带一二随从进宫去复命。
然而他心焦焦地赶到殿外,却被宫人拦住了,守戎问是何故,宫人回说皇后娘娘在里头,请他稍等。守戎只好答应,正不耐烦,回头见一个俊俏青年着华衣贵履而来,看那面貌很是不凡,只是并不认得。
那人见了他也忙上前问礼,守戎爱之神貌也有欲结交,却忽见这人一手四指,不禁心中可惜,觉得天道公正、人无完人,于是只回礼不再多言。
“百公子,快快进殿,娘娘等着呢!”小宫人来请,那青年便说告辞。
守戎看他身影时倒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只当大概是在哪家宴会上见过。
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转身来至耳房等候召见,恰偶能听见殿中一两句话,似乎说的正是平叛一事,便又留心起来。
皇帝对此行似乎又是赞不绝口,守戎倒不意外,只是竟然听姶静赔笑着夸道:
“陛下说的是,嬴王行军决断确是周全了得,妾身侄儿恰在军中经练,亲眼所见!回来跟妾也说敬佩不已呢!”
“哦?哪一个?贵胄子弟能受军中之苦,倒也属不易。”
“陛下可愿一见?正好他今日来请安,此时便候在外头。”
“也好,不妨一见。”皇帝笑着答应,随后便听见方才的年轻公子近前行礼答话。
守戎狐疑起来,回头问张满:“这人在我军中?”
“是!”张满立时支吾起来,“属下与他相识,应他所求编名入册,不过他所求只是虚名,属下并不曾用他!”
“你胆子倒越大了!”守戎有些不悦,却也知道各家弯弯绕绕的人情关系,并不为这个责怪张满,只又转头去听里头怎么说。
皇帝见了人似乎也很是喜欢,惊喜道:
“哟!好模样的后生,这是——源机!对了,是他!越长越好了,比炽焰那小子也不差,白净文气,没想到竟是个能吃苦之人!”
姶静亦笑道:“来来!源机,你上前来,跟陛下说说在军中的见闻,陛下只怕爱听。”
然而百源机所言一听尽是瞎编乱造,这里不提也罢。
守戎也只听了两句,深感可笑,便回至坐位坐下来。
然而,虽是大概知道了他确实不曾真的在自己军中参事,自己私收王家寨的事非同小可,为防万一,守戎还是免不了要细细问张满一遍:
“你将他排在哪里?他可知道什么?”
张满忙跪禀道:“殿下放心,属下知道殿下的事不便叫他知道,所以只将他入册,并不让他靠近军营!况且他娇气得很,受不了苦不与我们同行,自备了车马跟着的,据属下所知,他才到了统平城便回去了,应该……”
“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猛然想起桩桩异样,百源机的身影再次浮现脑海,守戎不禁一个战栗!
统平城?断指?害倩缘之人,除他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