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朝,皇帝与长亭侯还没来,我就听到朝臣们在议论,说昨夜,皇帝亲临长亭侯府赐了无数珍品和药材,对长亭侯关心甚深。
是了,她昨天中途离开时说自己身感不适,然后皇帝就抓住了时机去献殷勤了吗?
众臣还在猜测,说皇帝夜宿侯府,照顾了侯爷一整个晚上,也不知道今天皇上还会不会来上朝。
有鼓声响起,议论声戛然而止,皇帝与长亭侯一同走了出来,皇帝身上披着一件火红的袍子,我见过这件袍子,曾悬挂于长亭侯的衣柜中。
有人出列,我记得那人的名字,他叫清禄,很得长亭侯的青眼。他对皇帝汇报道“长宁县遭了水灾,损失甚重,百姓流离,恳请朝廷赈灾。”
皇帝不记得长宁县是哪个县,只觉得甚是耳熟,他想了想说“赈灾可以,只是派谁去好呢?”
温滔紧接着走出来对皇帝行礼后说道“臣愿前往。”
长亭侯眯眼看他,刚要说话就被皇帝抢先,他说“朕准了。”
长亭侯瞬间转头瞪向皇帝,皇帝抬起一只手挡住一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目光,清咳一声“但要是办砸了,朕可要拿你试问。”
我看着她对他生气的样子,只觉得窒息,所以我也走出来说道“臣愿一同前往。”此刻,我只想逃离。
皇帝和她都看向我,皇帝说“准了。”
她没有说话,眼中满是杀意。
临行前,云川侯爱惜准女婿,特意从军中调了几个高手随行,这一路虽坎坷,遇到了几波截杀,但托了云川侯的福也算有惊无险的到达了长宁县。
我俩一到长宁县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房舍虽俱被冲毁,但百姓已在高处搭了简单的窝棚三三两两的呆在一起,有位老人正背对着我们守着一个大铁锅,熬着什么东西,散出阵阵热气,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强壮的汉子走向老人,汉子将手中已经处理好的不知道什么肉拿给老人。年轻的男子则解下了布兜,恭敬的交给老人,嘴里还说着“老师。我找到了一些蘑菇,老师看一下能吃吗?”
老人拿过来看了看,说“嗯,你这次长了记性了,没尽捡着那些红红绿绿奇奇怪怪的往回摘。”
年轻的男子腼腆的笑了笑。
有人注意到了我们,刚要向那年轻男子出声提醒,温滔已走了过去,对老人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刚还在奇怪。不知是哪位能人坐镇才能让百姓如此安稳,原来是老丞相在此。”
我惊讶于温滔的眼力,也同他一起给老丞相行礼。
老丞相将我二人扶起来说“我早不是丞相,你二人要看得起老朽,就称呼老朽一声白老吧。”
温滔说道“白老。”
老丞相笑道“皇上这次还算靠谱,竟将你二人派了来。”他拽过那个年轻男子,介绍道“这是本县的县令朱梼。”又拽过那个强壮的汉子说“这是老朽的儿子白二柱。”
我在心里默默咀嚼白二柱这个名字,觉得实在好极了,承载了父母希望他平凡强壮的过完一生的美好期望,我看着他胳膊上的肌肉,觉得他应该是不负期望了。
有一位妇人的声音传过来“老头子,你还放不放蘑菇,再不放就煮不好了!”
我循声看去,是老丞相的夫人。正用一个大铁勺搅着又是野菜又是肉的那锅汤。
老丞相慌忙去看汤,由朱县令带着我们看县中各处受灾的情况。
长宁县在汛期前就几次上奏请求朝廷拨款加固河堤,但奏折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近几日长宁县这片区域下了三天大雨,年久失修的河堤终于抵挡不住日积月累的侵蚀,崩溃了,好在县里早有准备,在高处的土地庙中备了一些物资和粮食才不至于太过慌乱,让百姓求助无门。
而这次我们带来的朝廷发放的赈灾粮更是补足了物资,足够全县的人在这座土地庙里呆到河水退去。
县中并无人员伤亡,主要受损的是房屋牲畜,所幸这次带来的不仅有粮食还有银两。
晚上,大家吃完饭,围坐在一起聊天,老丞相还像是年轻人,即使到了晚上也依然精神充沛。
他问道“你们这次出来,长亭侯没有阻拦吗?”
温滔回“皇上恩准我俩来赈灾时长亭侯好像确实很不高兴,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几波人捣乱。”
老丞相哈哈大笑“倒像那小伢子的做派。”
我好奇的问“白老,很熟悉长亭侯的为人吗?”
老丞相眼中燃起一丝怒火“熟悉,怎么可能不熟悉,就是有他在,皇帝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本来,皇帝十分体恤民情,哪里有了天灾也会及时发放赈灾物资。可是,自从长亭侯入仕,朝廷中慢慢全换上了他的人,官员的腐败也接踵而至。前往灾情地赈灾这种事后来一直是长亭侯那派的人做,他们不仅克扣物资还会在灾情地搜刮民财,如此,这个国家才一步一步到了如今这般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迟疑了一下“白老,可曾劝谏皇上吗?”
老丞相叹了一口气“何止是我,曾有朝臣死谏,曾有朝臣手握长亭侯贪污的确凿证据在早朝时面呈圣上,但都被皇帝一一压了下去,皇帝就是偏宠长亭侯,宠到已无法用常理解释理解。”
“所以,丞相灰心了,才有了那日早朝的一幕吗?”温滔看向老丞相。
老丞相看了看朱梼又收回目光“我已年老,再没有年轻时的激情,有些事尽过心,对得起良心了就够了,以后去了地下再见故人也抬得起头。”
我和温滔都沉默不语,是啊,丞相已经为这个国家操劳了一辈子,他那日那样做是打算以身殉职,纵不是最好的方法,但谁也指责不出什么了。
因为有丞相和朱梼,我和温滔的赈灾之行十分顺利,百姓感激丞相和朱梼更感激带来物资的温滔和我,至于皇帝的存在感却很小,毕竟这些年遭受天灾的地方不少,但能顺利获得这么多赈灾物资的地方却鲜少。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温滔遭遇了最惊险的一次截杀,这些人的身手远不是前几次那些人可比。温滔手臂被剑划破。我抵挡住他们的攻击虽然绰绰有余,可也在一只弓箭射向温滔时乱了分寸,以几身挡在在他的身前,弓箭正中我的胸口,我最后的记忆是温滔担忧惊痛的眼神和脑海中长亭侯穿一身红衣对着我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