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幽冥之境内,若还有九幽也不能到达的地方,那便是千丈黄泉底,万恶深渊下。千万年来,那里不知拘押了多少被天道遗弃的恶鬼恶灵。这些年里从无人过问,只凭他们自生自灭去。
浓而密的剑眉皱起,九幽只听名字就觉得头大:“你为何突然要去哪里?”
他到也不是怕那些东西,只是那里有他不愿面对的过往,因为他才刻意对那里视若无睹。
毕竟要去的地方是人家的地盘,不说明来龙去脉想来冥主也不会轻易告知,所以丹墨璃就毫无隐瞒的将此前受烛九阴召唤,神魂去往钟山的事情全盘托出。
“按烛九阴指的方向,他其中一缕神魂应就在冥主所说的那万恶渊下。”丹墨璃若有所思:“冥主难道就从未曾察觉到那里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身为幽冥之境唯一的主人,理当是对冥境内一切都了如指掌才是,可如今有人在他的地盘上藏了一片上古神明的灵魂碎片,九幽却一无所知。
九幽将扇子抵在下颌角,甚为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顿时觉得无地自容:“那个地方……自我接掌幽冥之境后也只去过一回。此后,就再不曾关注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那里。”
九幽自认棋艺上佳,那人却是比自己更会下棋,这一手好棋,连自己也感叹不如。若真如烛九阴所说,那人的心狠程度真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想。九幽看了眼丹墨璃,心中自嘲道,当初他就不应该蠢笨得完全听信他的谗言。
丹墨璃见九幽欲言又止,开口追问道:“冥主可否与我说一说万恶渊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我要如何去?”
九幽头痛的按着额角,当年之事他一直不愿去回想面对,不论过去多少岁月,厚土以道殉道的画面依然清晰如昨。生于眼尾处的莲纹光华流动,色泽更是殷红如血,莲纹渐开,蔓延至半个面颊。
丹墨璃惊讶的看着那朵渐开的莲纹,她从中感觉到一股自上古而来的威压,与烛九阴带给自己的感觉竟有些相似。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莲纹逐一细看,因太过投入而不由自主的施放出自己的神识去触碰。随着神识的靠近,巴掌大的莲纹逐渐在她眼前放大,于是,她看到那些隐藏在莲纹里的符咒。
这是来自上古的符咒,世间早已失传。可她却曾见过,就在她眉心处的这一点玄月的红印里。
丹墨璃震惊于自己的发现,正当她欲更近的探看时,陷入沉思的九幽察觉出异样,他眼眸微睁,本就心烦意乱的他,因丹墨璃一时的放肆而火冒三丈。瞳孔内闪出一道金光,将丹墨璃的那道神识打了回去。
丹墨璃只觉得丹府内传来激烈的震荡,使得她气血翻腾,游离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触怒神威后,丹墨璃立马起身揖礼:“是本尊放肆了。”
九幽深吸,平复烦乱的心情后,他摇头说道:“是本主一时意乱,与你无关。”指尖抚过眼尾,而冥殿,黄泉中央的那一朵从未盛开过菡萏似有所感,轻轻摆动了一下长枝。
他极度思念的眼神透过层层烟雾,望着祂,往夕浮现眼前:“上古时,那处还不叫万恶渊,也不是如今的模样。”
天地初开,混沌未清,盘古使斧劈开天地。因使劲过大挥出的力道未能掌控好,在地上劈开一道裂谷。
谷深千丈,将盘古多余的神力尽收谷底。因而在那处终年灵气弥漫,四季仙草不衰,生出各种祥兽。某一天,有一孩童骑着重明鸟从谷底飞出。他游历天地,四处捣乱惹祸,让大家都头痛不已。后来,他听人说在幽冥之境的黄泉里长着一片菡萏,十分可口。
他就偷偷去到幽冥之境,差点将黄泉内的菡萏祸害殆尽,好在厚土及时赶到,对他施以小惩,之后就将他收在自己身边教导。
后来天地一战,帝俊身葬雷劫,蚩尤撞断天柱,以至人间生灵涂炭,恶鬼横生。虽然众神合力除魔卫道,却仍有部分恶灵不得渡化,最终只得选择一处将他们尽数封印。所选的地方便是当年的那处裂谷,为了确保恶灵不再侵扰人间,厚土化身封印,将那处永远震压在九泉之下。
九幽不愿去那里,一是见不得当年自己出身的地方从仙山福地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还有就是,直到如今他与还是无法去面对厚土。
“他的神魂在那里这么多年,想必也是吃尽苦头。”九幽端起茶盏,茶凉后其味苦涩,他搁下茶盏,换了一壶酒上来。给自己和丹墨璃分别倒上一杯。
丹墨璃不敢让九幽倒酒伸手想接过酒壶,却被九幽躲开。
“这杯酒当是我来敬你,谢你愿去救他。”举杯敬向丹墨璃,一饮而尽,“若不是我对那里避而不见,从不去察看,也不会让他在那里受了这么些年的苦。”
那里是万恶渊,九幽不敢去想一缕上古神魂在那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丹墨璃饮尽杯中酒,笑道:“这本就是我生而存在的意义,怎敢担冥主一个谢字。”
九幽一时语塞,不知是要安慰她,还是鼓励她。因为每集齐一缕神魂,她与韩勨就离泯灭更近一步,原本他和玉清隐瞒着不与她讲明,也是担心她会生出异心。可她如今自己看得通透,倒让他们小人了一回。
“冥主可知要如何去万恶渊?”丹墨璃一心只想尽快将另一个化身救出,对于九幽复杂的眼神她毫不在意。因为即便她有任何不满,也不敢拿韩勨的命去与他们一搏。
“黄泉千丈下,你携此花可进入。”九幽抬手从烟雾深处招来一朵盛开的莲花,递给丹墨璃,“将它收好不要遗落,更不要被人抢去。每隔一个时辰落一片花瓣,你必须在花瓣落尽前出来。不然,谁也不能救你。那里深千丈,你依着直觉幸能寻找他所在的地方,不要胡乱闯。切记得,那里是一个比魔界更要可怕的地方,弱肉强食,所以能从上古活至今的都罪大恶极的,你万自小心。”
丹墨璃接过莲花,一共有九片花瓣,也就代表她有九个辰时的时间寻找另一片神魂的下落。
“若此行我未能成功找到他在何处,那还能再去吗?”
“去是可以再去,但这花,三百三十三年开一次。”
言下之意就是这一次若找不到,那就还要再等上三百三十年,而这段时间里还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预料到。丹墨璃自身也入神例,可韩勨去不同,他如今即入妖途,便是与众妖修一样要面临雷劫。怕只怕,如有人从中作梗,那么韩勨随都可能有被天道抹杀的威胁。
“我明白了。”丹墨璃点头,“我不再这几时辰里,嘉荣就有劳冥主照顾了。”
九幽望向殿外,目光越过重重障碍看到正在玩耍的人,轻笑道:“我还不曾见过他如今这般孩子气颇重的模样,当真想与他好好戏耍一番。”
九幽印象里的东皇太一早年持成稳重,协助女娲协理人间,后来女娲补天,与厚土一起以身殉道。天门关闭,东皇被遗留人间万年,再见面时,他就成了一个心思深沉,神色不显满腹阴谋的人。然而,不仅是九幽,天下无一人知晓,他因何会变成今天这样。
正因如此,当东皇从世间消失十数万年,无论他们怎么查探都不曾找到他丝毫踪迹时,他们最先开始怀疑的是他会不会正密谋着什么,所以才会自六界内隐匿神迹。所以才无一人能想到,他竟是因神魂碎裂而消散于天地间。
当年若不是玉清上神从丹墨璃身上感应到一丝东皇的气息,从而对她暗中查访,只怕他们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九幽将丹墨璃送到黄泉旁,天石未落前,这里原本是九泉下阴灵之气聚集的地方。当年厚土以黄泉水为封印,将幽冥之境一半落在裂谷之上,以幽冥之增与黄泉的重量将整片裂谷从地上,压入九泉下。但天石轰然落下,燃尽黄泉,不能再压制裂谷下万千恶灵。
正因此,厚土无计可施下,才散尽自身修为,化作封印永远将裂谷压制在黄泉下。
当年的那个天石落下的时间与地点都太过巧合,让九幽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天帝就是他最为怀疑的对象。所以当年他才借机,与天帝一言不合将整个幽冥之境全部落入九泉下,从此和六界斩断牵连,同时九幽还顺带走了天界的三生石藏在冥境内。
九幽望着丹墨璃完全隐没进黑暗里的身影,他抬头望向三重天的方向,心底压抑了万年的怒火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远处长满黄泉,连成片的曼莎珠华刹那间焚烧成火海,所有的红花全部化成灰烬。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地藏菩萨执杖自火海深处走来,看着再一次化为灰烬的花海,他摇头轻叹、
“冥主这又是何苦呢。”
“苦?本主可不觉得苦,反而欢喜的很。”九幽宽袖一甩带出一阵寒风,那些飘浮的烟灰全都凝结成冰,悬在半空,将地藏菩萨围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