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浩劫来得突然且凶猛,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谁都没能料到高高在上的天界内竟会藏着一道联接魔界的大门,幕后主使者还是统领三界受万民敬仰的天帝。魔界大门洞开,引魔气大肆入侵,另有两道九天雷劫加持,天门外本就日渐脆弱的结界毫无疑问的失守了,结界一点点崩塌,导致天地六界乱作一团。
地狱内关押的恶鬼挣脱枷锁妄想借机生乱,逃出地府往人间去,引得万鬼嘶叫,更有哀嚎声震天,回响在冥境内,吵得九幽头疼心烦,怒火中烧。眉尾处流光涟漪的红莲纹因怒火而由艳丽的绯色转变作暗沉的血红,他不甚其扰的随手招来红莲业火扔向地狱内,火海如浪涛一般瞬间席卷整片地狱,连带地府那边也受到影响,凡是心术不正的鬼差纷纷化作灰烬,红莲业火过后,冥境内又重回寂静。
世间安静了,而地藏的悲叹声果不其然的如期而至,一句“我佛慈悲”回响在他耳边。然而九幽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无暇与他多废话,他置若罔闻,神情厌恶的挥了挥广袖,便头也不回的往万恶深渊去。如今那里才是冥境内最紧要的地方,万恶深渊内的东西可比九天上的魔气更为恐怖,随便出来一个都足以毁天灭地,所以,眼下他可没那闲功夫为这些早就该灰飞烟灭的杂碎浪费心神。
桃林二十妖围着沙盘打转,师尊不在,桃林便由他们作主。虽然他们一直活在桃林的保护之下从未受到过攸关生死的大事,论年龄修为难服众人,但他们身后有桃林,话出再是有不服之人,也会看在桃林的面子上不与质疑。
况且,这些阵法他们早就学过启用之法,因而,虽然六界大乱,他们心中也慌张不安,却是能在第一时间内冷静下来,镇定的按着师尊教导的方法,逐一开启藏在四海八荒内的各处结界,随着沙盘之上所标记处的光点挨个亮起,师尊布下的结界总算是无一遗漏全数开启。
但令他们担忧的是,有几处结界的光点甚是微弱,有的还在忽明忽暗,想来应是留守那里的大妖修为不足,难心开启结界全部的威力,照此下去,恐会撑不了许久。桃依几人一番议,决定只留年纪最小桃尧与十九,再有穆氿和松云一起必能守住桃林,而其余众妖分散前往其他守卫薄弱的结界去支援。
一路上匆匆疾行,桃依看到人间依旧有不少地方未能幸免于难,在不曾被结界护下的地方,湍急的河水淹没了大地灼热的烈焰焚烧着万千生灵,水与火相互交错撞击,所见之处横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在天河与烈焰之下凡人的魂魄唯有化作灰飞。即便有幸运的人躲了过去,会也被半空的黑雾所吞噬。
这样残酷的场景让已有一千五百多年修行的桃依看到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心中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庆幸,若非师尊有先见之明,提前一步设下这些大阵,她不敢想像如今的人间将会是怎样的一片修罗场。
大地上一片火光冲天,入目处寸草不生,而海上也是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四海龙宫即使有镇海之宝压着,也呈摇摇欲坠之象。海底的波浪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绞杀海底的一切。绯月目光望向南海,身影却急速往天界而云。虽然她心系南海安危,却十清楚此刻最要紧之处在南天门。只要那里不倒,人间就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招摇山也只留大师兄一人勉力守着,其余在外未及赶回的师兄们或是直接前往昆仑山,或是分至四方天门去支援。
半空里各路修道者匆忙而过,他们的神情布满了慌张、惊惧和绝望。中途陆续和从桃林里出来的妖修迎面相遇,甚为茫然。原是敌对的两方在半道上不期而遇,妖修面无表情的错身而过,而道家仙修的几们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仙门百派此时多是自顾不暇,少有余力去救人间百姓,生死关头却是那位设下的结界护下了大部分生灵,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竟还会和妖修联手。
三重天往下黑雾弥漫,望去如长河滚滚,三重天之上,虽然也散落着浓郁黑雾,但因东华帝君坐守太晨宫内,使得那些黑雾如倒流香一般往下界漫延。东华帝君手持长剑,立在太晨宫内,曾为天地共主的杀伐之气已有不知多少年不见再,立于其后,跟随千年的司命星君甚至不敢抬头。凌历的目光望向虚空中的两道雷劫大阵,东华帝君的想法和玉清上神相同,这横行三重天外的魔气,并不足为惧。
“他倒是还有一丝理智,没敢做得太绝。”
司命星君愣然,“您是说,天帝?”
东华帝君将手中的长剑插进太晨宫的院中,让这把沾染过无数鲜血的宝剑替自己镇守太晨宫,“说的就是他。”
司命星君更加不解,疑声问道:“他都这般做法了,您怎会说他还有理智?”
“他虽打开了魔界的大门,但也只敢引魔气入天界,至于食人的魔物还未曾见到。”
听东华帝君如此一说,司命这才发现果真如此。
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自天界建立后就不曾面对过如此混乱的状况,更何况这混乱的根源还出自他们的君主,众多仙官在过度慌乱中被黑雾迷惑了双眼没能发现这其中的异常之处。
正在天地混乱无度,四方天门失守时,引发这一切的祸首却在魔气的遮掩下悄然来到三危山,黑水之下。
祝兮一身银白色祭袍已被黑水染透,与之相反的却是那一头白发,飘浮在水中非常突兀。她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的黄铜色的六棱八柱宝盒,如一尊沉如水底没了生气的雕像。
天帝落到她身旁,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不知自己是该恼,还是该心疼。他喉头发紧,尝试了几次才能尽量平静克制的发出声,问她:“你还打算在这里等多久?”
从上古纠缠到如今,几十万年都不能打动一个人的心,他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还看不透帝俊对她的冷漠无情。
“你与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他生前是高高在上的神,陨落后即使只剩一缕残魂,也比你我高贵。”
祝兮眨了一下眼,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过了,所以显得十分吃力和缓慢。像是一尊渐渐活过来的雕像,她收回像是钉在宝盒上的目光,转头望着天帝。
“没想到,你真敢这么做。”打开魔界的门,让天界与魔界融合为一体,他此前说过,她从未当真,没想到最后,他竟真的说到做到。
天帝仿佛完全感不到头顶的威压和来自天道的盛怒,讽笑道:“为何不敢?做与不做,这天道都不会放过我。跨不进神界,我也只是在他们嘲讽的目光下等着魂飞魄散。与其等死,何不放手一搏。”
他边说边走到六棱八柱宝盒前,摸着盒盖上的神纹,又屈指敲了几下,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躲这盒子里苟且偷生?”
祝兮柳眉倒竖起,警告的目光看着他,冷声道:“他与你想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难道今日躲在这里的,不是他吗?”
天帝说完,两人却都是一阵沉默。
其实从严格意义来,这宝盒里的确实不是帝俊,应该说不是完整的帝俊,这里面的仅是他的一缕残魂。是祝兮当年用整个巫族与天道作交换得来的一缕带有帝俊最后意识的残魂,真正的帝俊早在那一场天劫里就陨落了。
“你就为这一缕残魂哄骗了我十几万年,如今你还能守他多久?我的天劫已至,你又有多少时日能活。”
祝兮咬牙,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骗,她用尽所有手段救回的只是一缕残魂,即使将昆仑和东皇太一两人的神元全都捏碎揉进去,她的帝俊也不可能完全回来。
但她依旧不肯放弃,只因,此世间唯有这一缕残魂才知道去往归墟的路。
“我要得到河图洛书,去归墟。”
天帝斜视她一眼,见她依旧固执异常,笑嘲讽她几句,想想又作罢。自己与她难道不是同样固执,不肯放弃嘛。
“那个妖族至宝啊……”
天帝还是一介凡人时,是生活在最低层,为族长家干活换得糊口的苦力,连生存都成问题,哪有可能知晓这种唯有氏族才懂的知识。许多事都是后来祝兮教导他的,有关这妖族至宝,这十几万年里他也一直在打听寻找。
也是到今日他才突然醒悟,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从古至今,除帝俊外无一人亲眼见过这只存在于传闻里的妖族至宝,至于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更无人知晓。
河图洛书,大家知道的也只有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