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恨意
卉笙被火星子的“滋滋”声吵醒。她睁开眼睛,一些刺眼的光射入眼睛,令她又紧紧闭上了眼睛。她感到身旁有一团东西,微微发热温暖着自己,她拿手慢慢探过去,发现竟是毛绒绒的。再次试着睁开眼睛,这一次眼睛很快便适应了黑夜里的篝火,她又低头望向怀中,发现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卉笙脑子里还有些混乱,她慢慢单手撑地坐起了身。昏阙前的种种,一下子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一时间乱了呼吸。
“你醒了。”一个声音响起。
卉笙一惊,循声望去,这才发现篝火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涵栎。
昏迷前峒兮的样子还那么清晰,如今自己却躺在篝火旁边,稍微一猜便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于是她问:“是你救了我?”
涵栎轻轻点头。
“三尾呢?”
涵栎朝着缩成一团正在睡觉的小白狐努了努嘴。卉笙看到小白狐的腹腔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一时放下心来。大概三尾受了伤,所以才以这样的形态示人吧。
卉笙转过头,看着篝火。那灼灼燃烧的篝火与吞噬镇子的火海交叠重影在一起,仿佛在提醒着卉笙刚刚发生的一切。卉笙呆滞地望着篝火,轻声问:“爷爷,一尾,二尾,还有镇子,怎么样了?”
涵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绿绒镇毁了,所有人,都死了。”说完,涵栎低下了头。他没有说完,其实就在刚刚,绍冰捎来口音,芷瑜姐也离开了。他没法开口,眼前这个姑娘刚刚失去了她的家,她的爷爷,她的朋友。他没法在此刻告诉她,如今竟连最后一个亲人也不在了。
卉笙自然是不知道涵栎这些考虑的,她还是盯着篝火,想着那吞噬了她一切的大火,如果把她也吞噬了,也许也是一种解脱。她轻声问:“那你为何要救我?”语气中略带指责。
涵栎怔怔地看着卉笙,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不想你死。就像你说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在我面前死去。”
话音刚落,卉笙唤出长恨流波,一个箭步上前,用长恨流波指着涵栎,怒斥道:“伪善!你既然能从那绿袍老道手里救下我,证明你有能力对抗他。你明明有能力救下整个镇子,可是我求你的时候你还是拒绝了。如今却跑来救我,难道你指望我感激你不成?”
面对卉笙的叱责和冷冽的眼神,涵栎没有说话。卉笙没有停顿,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如果你肯出手相助,那镇子不会毁,爷爷不会死,一尾不会死,二尾不会死,他们都不会死。如今你跑来和我说什么要救无辜之人,多可笑,多可笑!你们神族之人就是这样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草芥吗?什么神族不可干涉他人之事,那不过是你们当缩头乌龟的借口罢了!绿绒镇没了,你也算半个帮凶!”卉笙边吼边哭。
涵栎看着卉笙,她的下巴因为过于激动开始微微的颤抖。涵栎慢慢站起身,卉笙也随着他的起身抬高了长恨流波。然后涵栎开始一步步走近卉笙。卉笙稳稳握住长恨流波,对准涵栎的心脏,一寸不移,一步不退。
涵栎还在一步步上前,仿佛他与卉笙之间,根本没有隔着长恨流波一般,直到他的胸口轻抵长恨流波的尖端,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他还在向前,长恨流波的尖端已经慢慢刺入了他的胸口,红色的鲜血渐渐浸湿了涵栎的衣服,在胸口蔓延开来,如一朵鲜红的花朵,那么刺眼。涵栎似乎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向卉笙靠近。长恨流波扎得越来越深,涵栎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卉笙。他再往前几步,长恨流波便要刺破他的心脏了。卉笙看着他胸前的血迹一点点顺着长恨流波流出来,染红了衣襟,又看着他坚毅的眼神,手开始颤抖。
涵栎趁她不注意,用灵术将血滴凝固住,防止它们滴落在地。
涵栎还在一步步上前,卉笙闭上了双眼。她真的要杀了他吗?杀了他绿绒镇就能回来了吗?爷爷他们就能死而复生了吗?她当然知道不能。但她恨!恨那屠杀绿绒镇的绿袍老道,恨为何上天不公非要绿绒镇遭如此血洗。她知道这一切不能全怪涵栎,但她的恨意她的悲痛还有绿绒镇的委屈,她只能发泄在涵栎身上。
涵栎始终没有哼一声,长恨流波越扎越深,剑尖入肉的阻力感和皮开肉绽的声音都让卉笙心惊。卉笙望着涵栎,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动摇,仿佛卉笙若是就这么让他当场毙命,他也无怨无悔。可他是罪人吗?杀了他,自己就能好受了吗?
卉笙的手慢慢停住了,她闭上了眼睛,涵栎不是始作俑者,将所有的怨气发泄在涵栎身上,是对他的不公。再次睁眼,她终于慢慢拔出了长恨流波。拔出的那一刻,卉笙便松了手,长恨流波坠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清脆声响。卉笙身子一软,瘫坐于地,开始放声哭泣。
这无人又无情的黑夜,似乎可以吞噬一切悲痛,就像卉笙的哭喊声,最后也只是消散在这片黑夜中,再无人问津。
涵栎抹了抹胸口的伤口,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他很快便用灵术止了血。顺手将长恨流波上的血拭去,确保一滴血都没有滴落在地。然后他跪在了卉笙身侧,用双手轻拍卉笙的后背安慰着她,而卉笙则在一旁放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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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城,天守宫,地牢。
即墨平今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潮湿阴暗的房间里,四周都是土黄色的石砖。借着火把的光,他看见自己的四肢都被锁上了铁链,自己身着一身囚衣,头发杂乱的披着。他拉了几下铁链,铁链被牢牢钉在了身后的墙上。他试图用法术断开铁链,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法力。为何会这样?
突然眼前出现一团黑影,接着,厉炎从黑影中走了出来。平今见到厉炎,急忙说:“厉炎大师,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快帮我解开。”
厉炎看着他,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堂堂平今公子,竟也有成为阶下囚的一日。”
“你在那儿说什么风凉话,还不快帮我解开?”说着平今又拽了拽铁链。
厉炎又笑了笑:“我本来以为身为法界最强的平今公子,一定能承受住噬魂珠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摇着头说。“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平今不屑地说:“你在说什么?”
厉炎将脸凑到平今的耳边,轻轻说:“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吗?那我帮你想起来吧。”说完,厉炎将手掌置于平今头顶。
一瞬间,许多画面在平今眼前闪过。他看见即墨皓彧和一个绿袍者向他攻过来,他便发动了体内的噬魂珠之力。突然间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型怪物,开始向四周喷射火球。即墨皓彧和绿袍者开始与怪物形态的自己对战一番,然后即墨皓彧与绿袍者在空中唤出一个超大火球,直接朝着自己砸了过来,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意识。
平今喘着粗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幕。
厉炎接着说:“噬魂珠虽然厉害,但是使用它时你还是失去了意识,没能和噬魂珠完美的结合,看来这颗噬魂株还是没能完全炼成,尚需改良。”
“你此言何意?”平今惊恐地看着厉炎。
“意思就是,你该将噬魂珠还给我了。”说罢,厉炎一掌击中平今的胸口,手掌向外拉,一颗血红的珠子被他从平今体内取了出来。珠子离开平今的身体后,平今突然满脸皱纹,头发骤白,枯瘦如柴,看上去就像病锁千秋的老叟一般。
厉炎托着珠子,又冷笑一声道:“不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公子,帮我炼成了这不完全形态的灵皇之琼,还帮我收集了其他五条魂萤,有了这些,我的试验又能进行下去了。哦,差点忘了告诉你,绿绒镇已经毁了。皇上已昭告天下,绿绒镇被魔兽突袭,全镇人,包括平今公子你,都在抵御魔兽中丧命了。皇上还给了你一个什么封号,说是感念你抵御魔兽有功。啧啧,皇上对你,可真好啊。”说完厉炎大笑两声,又走入了一团黑影中,消失不见了。
平今想冲他大叫,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变得虚弱无力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张着嘴,拼命吼,嗓子里却只发出如怪物一般沙哑的咆哮,回荡在地牢里,孤独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