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云若织梦,夏如风1
灵界,七谏枢。
七谏枢被称为永灵大陆的圣域,是外人无比向往,却想而不得之地。可织云却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逃离这里。
她叫阿依夏·织云。她是拓河族族长布里家的次女。她不过是个丫鬟所出,是以身为族长的父亲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几面。母亲独自一人抚养她一直到她八岁。她如此爱着母亲,却偏偏继承了父亲那头银色的长发,是憎恶的颜色。好在母亲依旧留给她一双赤红的眼眸。父亲常说这眼神中的凶光如吃人般的可怖,可她在母亲眼中看到的永远都是温暖婉约。
八岁那年,母亲病死,家里的其他几个长姐长兄就开始越发肆无忌惮地欺辱她。她对那个所谓的家深恶痛绝,毫无留恋。于是九岁那年,她便离家出走了,反正那个所谓的父亲也没正眼瞧过她。甚至连她走后,父亲都没有派人来找过她,不过这样也好,她就自由了。
从小生长在族长家里,常听人提起七谏枢,说那里梦幻如仙境,也不受任何一族掣肘,反而各族都无比尊重敬仰七谏枢。厌倦了族与族之间的勾心斗角,织云一直将七谏枢视为世外桃源的避世之地。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前往了七谏枢。
翻山越岭,穿过辽阔草原,她终于来到了七谏枢所在的区域,兰斯。此时她跋山涉水已枯瘦如柴,踏上兰斯的土地没有多久,便在一片树林中晕倒了。再次醒来之时,她不知被何人带到了一处四周只见石壁的房子里。
一个脸上刻着可怖图腾的人问她是谁,她说她叫阿依夏·织云。阿依夏,是他母亲的姓氏。那人又问她可有亲人在世,若有可以将她送回家。她想了想说,亲人皆亡,再无亲无故。那人遂带她去了一个古墓一样的地方,在一片石墙前,让她伸手触摸墙上的石头。她照做了。在她手触碰到石壁之时,墙上突然亮起一大片法阵一样的图案。带她来的人欣喜若狂,大呼,又找到合适的人选了。那时,她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那一日之后,她便被带去了一个像地牢一样暗无天日的地方。那里关着的,不只有她,还有七八个年龄各不相同的孩子,小的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大的约莫有十岁。第一次见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恐之情,那时她还不懂这是为何。但从第二日开始,她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令他们恐惧。
从那日起,几乎每日,她都被会一位蒙面黑衣人带去那个像古墓一样的地方,在一个房间中承受各种灵术的折磨。火烧冰冻雷击成了家常便饭。地牢里的孩子们每日都在承受着这样的苦楚。晚上大家便抱在一起互相说说话,疗疗伤。
除了每日带他们去古墓的蒙面黑衣人之外,照顾他们的人就只有一个婆婆。婆婆一早一晚给大家送饭,偶尔想和孩子们多待一下,也会被黑衣人呵斥走。
一开始,这些灵术虽然残酷却还是能熬下来。慢慢地,这些灵术来势越来越凶猛,织云觉得自己越来越快承受不住了。不只是她,地牢里其他的孩子们也是如此。每日都能见着有人受伤,刀伤剑伤烧伤冻伤内伤。每当有人受伤了,婆婆便会来给他们用治愈术疗伤。就这样,受伤疗伤,再受伤再疗伤。每日清晨,织云一想到今日又要受什么样的折磨,都不愿睁眼。好在孜克总是安慰她,没事的,再熬过一天就好了。
孜克是这些孩子里最为年长的,所以大家都很依赖他,他也很自然的成了大家的哥哥。每当一些年纪较小的孩子受了伤,孜克都会整晚整晚地抱着他们,以哄他们安然入睡。孜克自己受伤时,只会躲在一个角落里不让人看见他的痛苦。孜克总是说,只要大家咬咬牙熬过去,重见阳光的那一日一定会到来。
孩子们一日日地长大,折磨他们的灵术也变得越来越猛烈。
不仅如此,那些黑衣人还逼着大家学习使用武器,但根本没有人前来传授。不过就是在古墓的房间里丢给他们一些武器,然后派出一些如魔兽一样的东西攻击他们,为了活命,这武术啊灵术啊也就慢慢地学会了。
直到有一日,孜克没有再回来。织云带着孩子们一直等到深夜,地牢的门依旧紧闭。第二日,婆婆来给大家送早饭,织云拉着婆婆问孜克的下落,婆婆只是淡淡叹了口气说:他回不来了。当晚,婆婆带来了一把刀,和大家说孜克完成了试练,已经出去了,这把刀便是留给大家的一个纪念。年纪较小的几个孩子都信了,但婆婆的话骗不了织云。她知道孜克回不来了。
那一晚,她握住了孜克的长刀,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手握此刀,带着孩子们走到阳光下的。
自从孜克走后,便开始有新的孩子加入他们,都是孤儿,年纪也都不过十岁。织云也成为了所有人中年龄最长的大姐姐。于是她也承担起一个姐姐的责任,给每晚因恐惧而无法入睡的孩子们讲故事,给受伤的孩子更多照顾。她向孩子们承诺,有一日她一定会带领大家走出去的。
但那一日终还是来得太慢了。
攻击他们的魔兽越来越残暴,折磨他们的灵术也越来越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在这长达十五年的折磨中,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在离开地牢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此刻,地牢的门打开了,娜姆被黑衣人推了进来。织云扶起倒在地上的娜姆,娜姆笑了笑,用虚弱的声音说:“织云姐,今日我活着回来了。”
织云笑着说:“欢迎回来。”
但是任凭他们怎么等,帕勒都没有再回来。
晚上,婆婆又来送饭了。
织云望着正将饭菜放置于地上的婆婆,问:“婆婆,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婆婆看了看她二人,说:“快了,快了。”
娜姆似乎有些崩溃了,发着疯似地握着婆婆的手,边哭边说:“婆婆,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如今只剩下我和织云姐了,难道非要我们都死绝了才罢休吗?”
婆婆轻轻拍了一下娜姆的手,说:“时至今日只剩下你们二人了,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们了。想必你们都知道咱们永灵大陆的圣女或圣子吧。”
织云和娜姆互相望了望,关在这地牢里太久,已经完全想不起外面的世界了。
婆婆看他二人一脸茫然,解释道:“咱们永灵大陆之所以能四季如春,草木长青,万物生生不息,全靠七谏枢的秘宝,恒泽玉。其实世界本不是这样的。
天地有四季,春夏秋冬。春日则万物滋长,冬日则万物枯败。不仅如此,世间还有许多苦难,如大旱无雨则饥荒,如大雨不止则洪涝,如严寒酷暑则疾苦。但这些尚且能忍。最令永灵祖先感到不安的,是经历一代一代的繁衍,永灵之人的寿命变得越来越短了。
永灵大陆一直有一个传说,说人死后,其灵力会回归大地,当新的生命诞生时,又会带着这些灵力重回于世。于是先祖猜测,很可能是这些新生命诞生之时,没能将回归大地的灵力完全带回来,所以寿命才变得越来越短。
为了维持族人的寿命,我们的祖先便造出了恒泽玉。祖先先是给所有永灵大陆之人下了咒术,凡我永灵之人,离世之时,会留下一小部分灵力于世间,剩下的灵力则会回归大地。留存于世的灵力便寄存于恒泽玉之中。
自从以后,这恒泽玉以灵力滋养永灵大陆,族人的寿命不再缩短,大地变得朝气蓬勃,花草生灵也变得长生不败,风调雨顺,四季常春。
所以,这恒泽玉就是永灵的命脉。但这恒泽玉需要一个宿主,只有在宿主体内,它才能发挥其功效。可恒泽玉所含灵力太过强大,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碰一下恒泽玉都会被震化为尘土。所以七谏枢一直在寻找能成为恒泽玉宿主之人。这千百年来,一代一代的宿主被选拔出来,成为圣女或是圣子,受万民景仰。
身为恒泽玉的宿主,寿命会比常人短。一般人能活到两百多岁,但宿主的寿命从来都不过百。现任圣子如今已有八十多岁了,命近黄昏,所以七谏枢才必须要赶紧选出下一任宿主。而你们所经历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试炼出,谁能够承受住恒泽玉。
如今看来,在所有的孩子中,你二人的灵力是最强的,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宿主之人。眼下试炼还剩最后一步,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成为永灵大陆的圣女。”
织云听完,简直要笑疯了。呵呵,多么可笑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受尽折磨而死,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个破玉!没有这玉大家就活不下去了吗?虽然她未见过婆婆说的那些苦难,但听上去也不是熬不过去的事情。至于寿命,多长才算长呢?她不过才活了短短二十载,就已经觉得厌倦了,为何非要活到两百岁呢。
婆婆走后,她抱着怀中哭泣地娜姆,说:“娜姆,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圣女,活下去的。”
“可我们都还没通过试炼呢。”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第二日,娜姆回来之时,遍体鳞伤、神志不清。迷糊之际,娜姆说:“织云姐,我快撑不住了,这样也好,你就是圣女了。”说完便晕死过去。
可能是因为只剩下两人了,七谏枢又急于选出一名圣女来,这一次再无人来给娜姆疗伤了。
织云心急如焚,想了想,唤出孜克留下的长刀,抬手将刀架在脖子上准备自刎。刀刃划过脖子,钻心的疼,但是没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突然决定眼中有光,身体还有知觉,听觉也回来了。身旁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低沉又有力:“她怎么样了?”
“大祭司放心,人已经救回来了,好在我及时赶到,用试炼之玉将她救回来了。”是婆婆的声音。
那个叫大祭司的人又说话了:“看来这试炼之玉,救了她两次啊。”
“是啊。都是这孩子的命啊。”
“婆婆,眼看这圣女就要选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了。尤其是这位女子,从和试炼之玉的融合程度来看,她来做恒泽玉的宿主再合适不过了。另外那个,看着也撑不过几日了。所以这个人,婆婆你可一定得给我看好了。”
婆婆回答道:“老奴明白。”
过了一会儿,婆婆又问:“大祭司,老奴有一事想不通,可否请大祭司解惑。”
“婆婆请说。”
“老奴听夫人说,大祭司已经培育出隐仙草了。听闻吃了此草便能灵力大增,为何不直接找个人,让其吃了这草,来当这恒泽玉的宿主呢。”
大祭司叹了口气说:“婆婆,当初七谏枢答应枢皇帮他培育这隐仙草,其实就目的诚如你所言。有了这隐仙草,就不必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些孩子们受折磨了。可惜事与愿违啊,这隐仙草的栽培太过艰难,从下种到开花共要两百年,偏偏经过这么多年的试验,最终只活下来了一株。这一株定然是要留给枢皇的。所以……唉!这件事儿婆婆切莫再提了,毕竟这隐仙草是我们七谏枢的秘密,被人听到了就糟糕了。”
“老奴明白了。”
装睡的织云听到这里,觉得终于看到了希望。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隐仙草交给娜姆,只有这样,娜姆才能活下去。
婆婆以为她还在昏迷,便离开了房间。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后,她悄然坐起身,脖子上的伤被治愈了不少,虽然伤口还痛,但血已止住了。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在地牢内,也许是伤势太重了,婆婆已将她带出了地牢疗伤。不管怎样,是个机会。趁着四下无人,她悄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