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梦
影汐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梦就是即将要发生之事。于是她接连几日,都在手上写下“明日”二字再睡觉,她想看看她的梦究竟会不会出错。只要错一次就好,只要一次。
可是她一次次的失望。接连半月,她每日梦中所见之景都于第二日发生了,没有丝毫的差错。
她再无法逃避自己是一个梦言的事实。
梦言并非是洪水猛兽,身为一个梦言也并非是谈虎色变之事。真正令影汐恐慌与惧怕的,是那个梦。若她不是梦言,所谓的噩梦也可以一笑而过。但梦言的梦,预示着来日吉凶,令影汐不得不在意忧心。
自确认自己是梦言起,影汐便开始在入睡前,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梦。虽然关于卉笙与二哥的梦,每日依旧在重复,但慢慢地,她开始梦见一些过往之事了。
这一夜,她竟然在梦中看见了自己。
那是一个夜晚,她看见自己于雪鸾殿中沉睡。忽而,她从床上坐起了身,一步步走出了雪鸾殿。门口的守卫发现她双眼紧闭,猜测她是梦行症,便纷纷让开路不敢上前打扰。
梦中的她一路走到神武山的北侧,来到了后山的遥天凌日塔前。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身后。借着塔外燃起的微弱的光,她看清了来者竟然是她母后。母后见到她站在塔前,甚为惊讶。缓步上前,轻声呼唤她。但她似乎并未醒来,依旧双眼迷离地望着遥天凌日塔,嘴唇微微动着似是在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今日这场梦如一场默剧,影汐听不见任何声音,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她只看到当她说完一番话后,母后一脸的惊愕,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恐可怖之事一般。接着她看见塔前的自己慢慢倒了下去,被母后抱在了怀中。
母后抱着她,双眼里除了担忧之外竟还有一丝恐惧之色,她到底说了什么,令母后如此惊慌?接着她看见母后竟然哭了起来,她望着遥天凌日塔在哭诉着什么,但是影汐听不见,她好恨自己为何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本以为这场梦到此便结束了,却没想到梦境一转,来到了十合殿。只见母后坐在神权椅上,而二哥此时正跪拜在殿中,二哥满脸泪容,似乎是在拜别母后。
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梦境再次一转,还是十合殿,但这一次母后却站在了十合殿中央。准确的说不是站,而是跪在了大殿中央。母后的面前站着的人竟然是卉笙!母后居然一边哭着一边跪在了卉笙面前,她紧紧抓住了卉笙的胳膊,好似在哀求她些什么,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影汐很是苦恼。但梦境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揣摩其中的深意,因为她慢慢地醒了过来。
第二日,影汐便去沐阳殿找卉笙了。这梦到底所为何意,她一定要弄清楚。
沐阳殿里,卉笙正在整理一些文书,见影汐来了,卉笙赶忙放下手里的一摞文书,迎了过来。
“影汐,昨夜你睡得可好?”卉笙关切地问。
影汐说:“虽然今晨醒来时还是有些疲惫,但至少我也能一觉到天亮,中途不醒来了。”
卉笙松了口气说:“那也算个进步了。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一边说着,卉笙一边引着影汐坐在椅子上。
这时锦林上了一壶茶,影汐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说:“我今日找你来,确实是有事。”
说完,影汐把茶壶递给卉笙,卉笙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说吧,何事找我?”
影汐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问道:“卉笙,我母后,可曾有恳求过你什么?”
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僵住了,卉笙吃惊地望向影汐,过了一会儿,她装作不经意地说:“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影汐看着卉笙的神情,大致就已经猜到了。“所以我母后真的求过你,对吗?”
卉笙望着影汐殷切的眼神,默默地颔首。
影汐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我母后到底为何要求你?”
卉笙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在茶几上,凝视着脚下踩着的砖石,说:“帝后求我,离开涵栎。”
“离开我二哥?”影汐迅速地转动着眼珠,思索着这一切,“何时的事?”
“就是古拉夏带人来偷袭水晶宫那一日。帝后先是下令让你二哥离开水晶宫,不得再返回,后来又求我离开你二哥。我一直不知道帝后的用意,你今日跑来问我,可是你知道了什么?影汐,倘若你知道了,可否告知我,当日你母后为何一定要我离开阿栎呢?”
影汐眼神空洞地望着卉笙。她在努力地思索,试图将这一切都串起来。如若那一夜,自己在沉睡中不经意间将梦中所看之景告知了母后,那母后决定让二哥远离水晶宫,并让卉笙与二哥永生不再相见,甚至最后封印了二哥的灵力,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只是她不大明白,如果二哥灭世是因卉笙而起,何须将二哥赶出水晶宫呢?将卉笙赶出去,不是更直接吗?
卉笙见影汐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又问了一次:“影汐,你可是知道点什么?”
影汐回过神来,心虚地笑了笑说:“没有啊,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从二哥那儿听说的,我也好奇,究竟是因为何事能让母后去求你呢。”
卉笙狐疑地看着影汐:“真的?”
“嗯,真的。我只是没想到母后竟然求你离开二哥,一时有些吃惊罢了。你可知母后为何要你这么做?”
卉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帝后好多次,可她就是不说。所以这事儿吧,也一直在我心里像个刺一样地扎着,我总觉得帝后是迫于无奈才求我离开阿栎的。我有时候在想,也许她将阿栎的灵力和记忆都封印了,甚至送回了过去,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与阿栎再不得相见。所以我总担心,我再继续和阿栎这样在一起下去,会不会有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影汐见卉笙一脸担忧,很想上前安慰一番。但梦中之景象皆历历在目,她既不希望卉笙与二哥分开,也不希望梦中的情形真的发生。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涵栎来了。
涵栎走进沐阳殿的书房,看见妹妹也在这儿,打趣儿地说:“唉,影汐,你也在这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二位了?”
影汐赶忙说:“没有啊,二哥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就急冲冲地想往外跑。
涵栎却一把抓住了她:“怎的一见我就跑啊?不如留下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不了不了。我昨夜没睡好,还想着回去补个觉呢。”影汐推脱道。
“又没睡好?影汐,你没事吧?要不我再去请仙医来给你瞧瞧?我看你最近憔悴得很,人也瘦了不少,你可是生病了?”
见到二哥满眼的关切,影汐甚为感动。“你放心二哥,我真没事儿。仙医的药还是很有效的,我已经睡得比前几日好多了。你如果真担心我,那就赶快放我回去补个觉吧。”
涵栎见妹妹一脸的疲惫之象,也不忍心再耽误她睡觉了,又叮咛了几句便放她走了。
影汐走后,卉笙走到涵栎身边,问:“阿栎,是你告诉影汐,帝后曾经有求于我吗?”
涵栎不明所以地问:“没有啊。我怎么会和她说这个。她告诉你的?”
卉笙点点头:“对。既然不是你告诉她的,那她如何得知帝后曾经求过我?”
涵栎望着影汐离去的放心,忧心忡忡地说:“笙笙,我总觉得影汐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卉笙颔首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要不,我明日去雪鸾殿问问她。”
涵栎叹了口气:“也好,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哥哥当得也真是失败,我的妹妹居然都不愿对我说真心话。”
卉笙安慰他道:“影汐毕竟是个女孩子,许多事情,对着你不方便开口也是情理之中的。放心吧,我明日去和她好好说说。”
涵栎握住了卉笙的手说:“也只能拜托你了,但愿面对你,她能敞开心扉一些。”
雪鸾殿。
深夜,影汐从梦中醒来。还是那个梦,以二哥的灭世结束一切。该怎么办,影汐不断地问自己。身为梦言,能测吉凶,却无化险为夷之法,这种无奈让影汐觉得自己十分无能。她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这一路走来,她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不仅一事无成,还一直给大家带来麻烦。是她不经意间透露的占梦,让母后拆散了二哥和卉笙,让母后封印了二哥的灵力,否则那一日,水晶宫何至于陷入苦战,那么多人何至于牺牲,子邦何至于为保护二哥而死,二哥又何至于坠崖。水晶宫遭难,她难逃其咎,这种罪恶感压得她喘不过气。面对罪恶感,人总是选择性地去逃避,去责备其他人。所以她将一切的罪过都归咎于子彦,逼得子彦铤而走险,最终,她失去了子彦,她自食恶果。虽然她自觉无法再面对子彦,但有些人即便再也不见,只要知道他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里安好,也会觉得安心和知足。可终究,这世间再无一个这样的角落,有子彦在了。
她这一生,似乎总在被人保护,以前有母后,有大哥二哥,后来有子彦,没有这些人,她到底还能做成什么?望着李霜芸和卉笙那样各自活出各自的精彩,她不是不羡慕的。长久以来,她都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直到遇见子彦,她才觉得,这世间还是有一个人需要她的。但造化弄人,她与子彦还是走散了。子彦的事,她责怪过子彦,责怪过自己,但她知道,罪魁祸首是古拉夏。她多想一刀杀了古拉夏替子彦报仇,但她哪有这样的力量呢。原来,她还是这么没用。
此刻,她不想再重复之前的一事无成了。既然被赐予了梦言的能力,倘若她不能改变那悲惨的结局,那她此生可真的算是无用至极了。
于是她咬破了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中写下了“破”字。她再次使用灵力入睡,她想试着找寻打破这命运的方式。按照书中所说,梦言只有预测吉凶祸福之力,但她就是要试试,能不能打破这个她不愿见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