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吵架
狂风依旧在呼啸,吹得卉笙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恍惚了。卉笙拽紧衣领,上半身缩成一团,在雪地里慢慢前行。雪太大,她刚迈出去一步,之前的脚印就被飘落的大雪覆盖了。
没有找到出口,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拼命前行,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待在原地,她怕自己一旦停下,便会晕死过去。比起刚进入苍霭之境,现下她除了保暖还能匀出一些灵力,以便自己不陷入那深不见底的积雪之中。她试了很多次,用灵力去探知出口在何处,但灵力稍微放出去一点,寒冷便如刺穿骨肉一般侵蚀而来,连意识都因为寒冷而开始变得模糊。虽然卉笙屡试屡败,但她屡败屡试,找不到出口就意味着死路一条,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坐着等死。
------------------------------------------------------------------
涵栎心挂卉笙,在凌虚殿里坐立不安,于是他决定去神武山西侧的阑畔轩吹吹风。
阑畔轩立于神武山的绿勾湖之中。这绿勾湖位于辰岚殿,凌虚殿和雪鸾殿三殿之间,湖水碧绿呈一道勾形,故名为绿勾湖。
站在阑畔轩中,涵栎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湖水,想着那片湖水下方的卉笙,不知此时如何了。
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看什么呢。”
涵栎转头一看,是星耀。只见星耀踏上阑畔轩,找了个离涵栎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也够着头往湖里看,边看边说:“这湖里是有何宝贝让你看得这么入神吗,让我也来瞧瞧。”
“哥,别闹了。”涵栎没好气地说,“我正烦着呢。”
星耀看着他笑了笑,说:“知道你今天没心情和我说笑,是在为卉笙的事情烦恼吧。”
“是啊。”涵栎耷拉着脑袋说。
“苍霭之境乃水晶宫秘境之地,你就这样随便告知于人,还带人进去,看来平日里真是放纵你惯了,竟让你做出这样违反律条之事。”
“什么律条不律条的,若是要惩罚我,我接受便是。”涵栎有些不以为意地说,“我眼下更担心的,是卉笙走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既然是她决定要去的,那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她应当承受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困死在里面啊。”
“你在这儿忧心忡忡,又能帮到她什么呢?”
涵栎想了想,说:“我决定去苍霭之境把她带出来。”
“你疯了?”星耀站起身,大声道,“想要出入这苍霭之境,每个人只能打开一扇门,并且每扇门只能出入一人。从未听说过还能打开门让别人出来的。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卉笙,难道你要把自己的门让给她出来?那你自己怎么办?”
涵栎不以为意地说:“哎呀,我自己总会有办法的。卉笙已经在苍霭之境里两日两夜了,再走不出来,只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以身犯险啊。先不说你开的门能否让她出来,就算她真的平安无事地出来了,你岂不就永远困在苍霭之境了?”
“也不至于永远困在里面吧,我总能想办法出来的。”涵栎悻悻地说。
“你不过是走出过几次苍霭之境,就真当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这千万年来,死在里面的人还少了吗?他们哪个不是灵力卓越,自命不凡的?对于苍霭之境我们都知之甚少,你违背其规律,擅自替他人开门,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涵栎听着星耀的话,心下也明白他的顾虑,但是除了自己进去找到卉笙把她带出来,他真的想不出其它办法了。他自知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星耀,便索性不再说话了。
星耀见他沉默,便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有你的担忧我明白,但我也有我的顾虑。你自己多想想,切勿冲动行事。”说完星耀便离去了。
涵栎又望着湖边,微风徐徐。不能再等了,他默想。于是他干脆地转身,径直飞向了苍霭之境。
在湖面上没走几步,他便打开了通往苍霭之境的门。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刺骨的寒风便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苍霭之境了,但这风刀霜剑依旧让他有些不适应。他迅速以灵力张开一个结界抵挡住眼前的狂风暴雪。他站在积雪之上,不留一个脚印,然后将所有灵力散开,去找卉笙。苍霭之境,宽广无垠,即便是涵栎的灵力也无法一次覆盖整片苍霭之境,他只能分四个方向,一次次地寻找。每一次的寻找都让他损耗大量的灵力。豆大的汗珠已经开始往下滴。当汗珠穿过结界滴落于积雪之上时,已经冻成了一颗冰珠。涵栎不停地对自己说,没有时间休息了,要快。
------------------------------------------------------------------
卉笙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试着用灵力去探知出口的方向了。但是这一次和以往那么多次一样,失败了。
苍霭之境不分昼夜,人身在其中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风雪连天,白茫一片,卉笙的眼睛里除了白色已经没有其它任何颜色了。卉笙开始明白为何那么多人会葬身于此,在这里,要一刻不停地用灵力护体,一下都不可松懈。周遭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贪婪的无底洞,一点一点地吸食着卉笙的灵力,让她疲惫不堪。出口那么遥不可及,而卉笙的灵力就快要被榨干,自绿绒镇后,又一次,让卉笙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突然,白色的背景中,冒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有人蹦蹦跳跳向卉笙靠近,卉笙一看,是三尾呢。喂,三尾,你在法界过得还好吗?再仔细一看,后面竟然跟着一尾和二尾呢。好像有什么划过了脸颊,冰冷刺骨,卉笙没有理会,冲着一尾和二尾奔过去。一尾,二尾,你们过得还好吗?醉仙楼生意还不错吗?好想念你们的牛肉面和包子啊。不是说好,只要我把平今公子引入醉仙楼,你们就包了我今后所有的吃食吗?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头儿一般的人朝着卉笙走了过来,是阿吉爷爷啊。爷爷,我好想你啊,为何,你就这么丢下我了呢。爷爷的身旁还有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难道是娘亲?虽然看不真切,但卉笙坚信那就是娘亲。
娘亲,爷爷,一尾,二尾还有三尾,都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他们冲着卉笙摇了摇手,便要转身离去。喂,别走啊,别丢下我啊,你们要去哪儿,带着我啊。卉笙在无人的苍霭之境里痛苦大喊着,她拼了命地向他们奔过去,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她伸着手,仿佛要去抓住他们一样,但他们只是离她的手越来越远而已。
任凭卉笙怎么追,都追不上娘亲和爷爷他们。她越来越累,眼皮越来越重,腿脚早已冻得没有知觉了。忽然,天旋地转,双腿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人栽入雪地之中。望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她想,就要结束了吗。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呐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就在这时,有一双大手拨开了她脸上的雪,强而有力地把她扶了起来。有什么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似乎很遥远,她听不清。她感到有什么人在拍打她,将自己的意识从远处拉了回来。紧接着她感到有一股暖流,从她的后背慢慢注入进来,发散到四肢,包裹住全身。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张脸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涵栎?”她本来想说这两个字,但喉咙里却发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怪声音。
涵栎焦急地大喊着:“卉笙,快醒醒,不能睡啊。”
卉笙咳嗽了几声,干涩的嗓子仿佛在冒烟。她又舔了舔发硬的嘴唇,努力挤出了几个字:“你怎么来了?”这一次,她确定自己说清楚了。
“卉笙,我带你走吧。”
卉笙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她意识到,刚刚看到的爷爷他们不过只是幻象。她先是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难过的是爷爷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庆幸的是涵栎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是的,她还有事情要做,就算再怎么思念他们,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于是她说:“我不走。”
“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卉笙推开涵栎的手,摇着头说:“我不走,我不想放弃。”
涵栎焦急地说:“你不走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这不还没死吗?我要再试试,说不定我可以的。”说着卉笙开始试着站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命都丢在这里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涵栎呵斥道。
卉笙抬起头,瞪着涵栎道:“你来救我,我很感激,可是我没有什么柴了。我的青山,在绿绒镇毁掉的那一刻就崩塌了。要么我就活着自己走出去,要么我就死在这里。”
涵栎一听,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自己是多么艰难才找到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才会来带她出去的,她居然这么不领情。于是他生气地大吼回去:“你怎么如此泯顽不灵。我千辛万苦把你带来水晶宫,就是希望你能好好过个日子,这样芷瑜姐在天之灵也好有个慰藉。结果你呢?这么糟践自己,我一颗好心全都喂了狗了。”
卉笙也听着越来越气:“我说了,你来这里救我,我很感激你。但是命是我的,想怎么过那都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来跟我说我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死在这里你就开心了?!”涵栎越说越激动。
卉笙想了想,回瞪涵栎道:“要是我真的死在这里了,那我也认了。”
“为了个破尊使之位,你就这么不惜命了?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是如此贪恋权贵之人!”
卉笙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贪恋权贵?一个破尊使之位何来权贵之说,真想要权贵,那她就留在法界当她的公主了。可那些权贵,她根本不屑一顾。她想要得到尊使之位,因为那是她和母亲之间最后的羁绊,因为她必须要找到人生的意义,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即便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了,她还是必须要活下去!
可是涵栎不明白这些,她经历的,他没有经历过。他以为她在水晶宫这样浑浑噩噩的也能过下去,但是她不能。忽而,她觉得面对涵栎如何解释都是无用的,涵栎不会明白的。所以她索性推开了涵栎,大喊道:“随便你怎么说,这个尊使之位,我就是要争一争。”
涵栎重重地点着头说:“好,好。你为了个破位置,命都不要了,枉我替你如此担心。我不管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死在这里我都不管了。”
说完,涵栎推开了卉笙,扭头就走了,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