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万世此心与君同
卉笙飞往了离雪鸾殿不远的凌虚殿。昨日之后,她与涵栎再未见面。涵栎那句问话令她一时语凝。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犹豫就如一把剑再次刺入了涵栎的胸口,令她此时后悔不已。等了这么多日才终于等来涵栎的苏醒,她不能再失去他,更不想令他再受伤、失望。
来到凌虚殿入口,罗列士说涵栎已经睡下了,谢绝见客。可是卉笙不想再等一晚了,有些话她必须此刻就说,多装在心里一刻,对他二人而言就是多煎熬一刻。她遂传音给涵栎,说有话要说。过了很久都没有回音,她也不气馁又继续传音。就在第四次给涵栎传音时,她终于收到了涵栎的回信:进来吧。
走入凌虚殿,她才发现院中的两株樱花树早已枯萎凋零,院中也尽是一番衰落之景。踏着满地的樱花瓣揉成的道路,卉笙仿佛感受到了涵栎心底的那丝悲凉。她暗暗下决心,不论这悲凉因何而来,她都不会再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
此时涵栎已经整理好衣衫,在书房等候卉笙了。
卉笙轻轻推开书房的木门,看见涵栎正立于窗前望着这一院残景。见卉笙来了,涵栎侧目望向她,二人目光交汇那一刻,他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坚定决绝,她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惴惴不安。
一眼万年。
卉笙觉得纵有千言万语,此刻说出来都是多余。她爱他,这就够了。
卉笙目不转睛地看着涵栎,一步步走近他。涵栎也痴痴地望着卉笙,正准备开口:“你……”
突然,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唇,令他全身顿然一阵麻意,由唇及身,蔓延开去。他因惊讶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卉笙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此刻,她的脸离他太近,以至于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太多思绪情愁他还来不及梳理,此刻他只想溺死在这一吻之中,不论日后他和她会变成什么样,只要这一刻,她在他身边就足够了。所以他也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将怀中之人轻搂近身前,一瞬便是永恒。
二人沉浸在这一吻之中,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不知过了多久,涵栎终于慢慢放开了卉笙。卉笙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二人终于能再次看清对方的脸。再次相望,涵栎看见了卉笙眼角残留的一滴泪,抬起手轻轻替她拭去。
涵栎轻声问道:“你还是来了?”
卉笙一边微笑一边落泪,轻轻握住涵栎的手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爱你。不论你有什么样的秘密,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你。”
涵栎望着卉笙清澈的眼睛,不禁动容,他眼波闪烁,一边窃喜一边又惶惶不安,他怯怯地问:“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可有了答案?”
这一次,卉笙不再犹豫,不再踌躇,不再无言以对。她坚定地说:“涵栎,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命数,谁也逃不脱。生死轮回,乃是世间之法,不该被轻易打破。众生皆苦,可这芸芸苦难不该压在你身上,这逃不脱的生死劫,也不该由你去解。虽然爷爷和娘亲他们的离去,令我悲痛欲绝,我做梦都想他们能回到我身边,可我不会要求你去救他们,生死有命不可强求。他们的死不是你造成的,自然也不应该怪在你头上。反正,人死了以后,魂萤都会回到娑婆之泉。大不了,让他们多等我几年,回头大家娑婆之泉再见,不是吗?”
涵栎怔怔地听着,一字一句都没落下。听完后,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轻轻抬起双臂,再次将卉笙搂入怀中,这一次更用力地抱紧了怀中之人,一滴泪滑过脸颊,他轻声在卉笙耳边低语道:“卉笙,我爱你。”
卉笙在他怀中微微点头,一声哽咽:“嗯,我知道。”
回到沐阳殿,卉笙才发现自己的脸热得滚烫,方才凌虚殿中那一吻是如此的不真实,直到此刻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还是想不明白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驱使她上去那一吻。温热柔软又潮湿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唇边,她拿手指轻触嘴唇,顿时羞愧得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方才那一番相拥后,涵栎剑伤又疼了起来,卉笙赶忙扶他上床休息,一想到那一吻,卉笙便羞愧得不敢去看涵栎,借口不想打扰涵栎休息,卉笙逃一般地飞出了凌虚殿。
如今,卉笙捂着自己涨红的脸,不知日后当如何面对涵栎。
而此时凌虚殿内,涵栎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方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他还未反应过来,卉笙已经逃走了。一想到方才那一吻,他便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扬。耳畔还回荡着卉笙的那些话语,他震惊又动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轻声自言自语道:卉笙,遇见你真好。
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入睡的,第二日醒来时,已是巳时已过了。卉笙坐起身,昨夜发生之事还萦绕在记忆中,一想到自己仓皇而逃,她觉得还是有些不妥,遂决定再去一趟凌虚殿。
来到凌虚殿,涵栎正斜靠在前厅内的一张荣栖木制的卧榻上,乌丝垂落,睡眼惺忪。四目再次相对,二人都有些窘迫。一想到昨夜发生之事,卉笙下意识地将头别开,不敢去与涵栎对视。
涵栎端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来了。”
“嗯。”
涵栎本是想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这下气氛更尴尬了。他觉得两个人这么杵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看了看前方案几上的茶壶,开口说:“我给你倒杯茶吧。”说着正准备从榻上下来站起身,谁知突然扯着了伤口,疼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又跌坐回榻上。
卉笙看见他伤口又疼了,一时情急,几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涵栎,说:“你别乱动啊,伤还没好呢,要倒茶用灵力就好了呀。”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与责备。
涵栎一脸不爽地说:“我这不是灵力还没恢复吗,如今连个杯子都抬不起来,只能自己动手。给你倒杯茶你还不领情。”
“我可没说我要喝茶。”卉笙也不甘示弱。
涵栎看着她一脸的不悦,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卉笙见他笑了,想着他们明明之前作朋友时那般熟络,如今互通心意了却相互避讳,实在是好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好似在这一刻被拉近了许多。
“卉笙,”涵栎开口道,“谢谢你。”
卉笙坐到涵栎身边,问:“谢我作甚?”
“谢谢你,没有因为知道了我血中的秘密,就要求我去救你的亲人和朋友。我一直害怕,怕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就不再把我当作一个人了,怕你为了亲人和朋友会舍弃我。谢谢你,没有这么做。”
卉笙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道:“真要说谢谢的话,那也应该是我谢谢你吧。周烈山那老头的一剑,若不是你替我挡下了,此时我已经回娑婆之泉了吧。”
“那我谢谢你,你谢谢我,咱们算是扯平了。”
卉笙微笑道:“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涵栎也笑了起来。那是卉笙记忆中的笑容,爽朗又清澈。
过了一会儿,涵栎问道:“卉笙,你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喜欢我的呢?”
卉笙单手托腮想了片刻,说:“你还记得有段时间我十分低落,然后你开始每日给我送吃的,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涵栎不进乍舌:“原来俘获美人芳心的不是我,是那些好吃的呀。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不是我殿里厨房里的伙夫?”
“你提醒得非常对,也许我的确是喜欢你殿里的伙夫呢,要不我这就去找那个伙夫吧。”言罢,卉笙装作一副要走的样子。
涵栎一急,拉住了卉笙的手,说:“别走啊,我说笑呢。”
卉笙当然知道他是说笑,她欣慰地笑了一下,那个生龙活虎又玩世不恭的涵栎回来了。
等等,他们牵手了?!下一瞬,卉笙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相互紧握的手,涵栎随即反应了过来,赶忙松开了。
二人都有些尴尬,涵栎更是连手该放到哪儿都不知道了。卉笙见他这副窘迫之样,顿感好笑。她手背上还才留着涵栎的余温,温暖入心。
她重新坐回榻上,问涵栎:“那你又是从何时起开始喜欢我的呢?”
涵栎低头沉思许久,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比试大会上你英姿飒爽,可能是苍霭之境中你坚毅决绝,可能是恋蕊园内你歌声撩人,可能是绿绒镇外你痛哭流涕,也可能是我们初次相见时你的有心欺瞒。总之,遇见你真好。”
卉笙觉得全身麻麻的,仿佛被四月春风轻轻包裹一般,心都要化了。突然,猝不及防地,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果断又有力。卉笙感觉心噗通噗通,跳得不受她控制,她试着去深呼吸来缓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奈何脸还是火辣辣的。她觉得此时自己急需一杯水,正巧案几上的一个茶碗里装满了水,她毫不犹豫地抓起茶碗就往嘴里送。
涵栎见此,赶忙阻止:“卉笙,别,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