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忆往昔,虽死无悔
面对已经尽在咫尺的诸葛南,子邦须得用全力以赴才能抵挡,但身后的涵栎那边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子邦深吸了一口气,往事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涌入了脑海中。
初来水晶宫之时,他因为心中惦念着仇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在释更楼修行时,总是默默站在一旁。是涵栎先走上前与他搭话,问他是否有心事才如此闷闷不乐。起初他还不愿和涵栎搭话,涵栎是尊贵的神族二殿下,而自己则身负家仇,这是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但是涵栎却总是主动来找自己搭话,有时候自己心情不好就懒得理他,他倒也不生气,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于是他开始对涵栎有些好奇,便不觉地多注意了一下他。他发现,这个二殿下与自己想象中那种王孙权贵很是不同。虽然周围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些人相比起对待大殿下,对待涵栎还是多有敷衍。涵栎呢,整日里嬉皮笑脸的,像是对这些也全不介意。但他注意到了,涵栎很少和身边的人走得很近,总是与周围之人保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除了他身旁的那个叫贺兰瑾的女子,再无人真的是涵栎的朋友。
那时涵栎总是跑去释更楼玩儿,谕导说,涵栎不能修行灵术,但涵栎舔着不走,谕导也拿他没办法。整个班上只有涵栎和他,没有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他二人总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的热闹。终于有一日,当涵栎又来找他搭话时,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为何非要来找我说话呢,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不想说话吗?”
没想到涵栎却回答道:“你不和别人说话,只是因为你觉得这些人不是能说话之人,而不是你无话可说。你也看到了,我平日里也没个人说话,所以你把想说的事情告诉我,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一个人闷着,小心闷坏了。”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人,他想。可也就是从这以后,他与涵栎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再后来,涵栎知道了他的家仇,便用九天神回术帮他找到了仇人。奈何他技不如人,只能在涵栎的帮助下落荒而逃。即便如此,涵栎也没有提出过要替自己报仇这件事,他内心甚是感激。后来,他无意间得知了苍霭之境,涵栎虽然万般阻止,但得知他心意已决后,也只是默然不再说话。走出苍霭之境之时,等在他面前的人,也是涵栎。最终大仇得报,他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知涵栎,二人那晚更是大醉了一场。
再后来,他当上了御师,搬去了凌虚殿。搬进去的那一日,涵栎吃惊极了,他笑着对涵栎说:“反正你一个人也用不上这么大个宫殿,不如我搬进来,以后你也能有个说话之人。总是不说话,会憋坏的。”
再后来,他找到了弟弟,涵栎拼尽全力地去帮自己救弟弟,帮弟弟来水晶宫。这二十多年,他与涵栎朝夕相处,涵栎就是他的兄弟。
眼看着保护涵栎的结界就要被突破,子邦已然下定了决心。他突然转身,将背朝向诸葛南,同时将自己的灵力朝着涵栎四周的不死之士放出去。就在保护涵栎的结界彻底被不死之士撕破的那一瞬,所有的不死之士都被子邦的灵力之气震到了几丈之外。涵栎见此,震惊又担忧地侧首看向子邦,此时诸葛南的大刀已经砍在了子邦的背上。
剧痛。这剧烈的疼痛告诉子邦,诸葛南这一刀砍得够深,他险些晕阙过去。但诸葛南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隙,下一刀已经挥下来了。子邦知道,拖着受了伤的身体,再和诸葛南对战已经不可能有获胜的机会了。他必须带涵栎逃出去,只要涵栎能活着逃出去,他就不算辱命,他就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两个人里面总得活一个,而他选择让涵栎活。
他知道不能再与诸葛南正面交锋了,于是他闪过诸葛南的这一刀,随即转身放出数十个日明术的光球于空中,一时间闪得诸葛南不得不用手遮住了眼睛。借着这个档口,子邦迅速地转身,拉起涵栎就飞走了。
等日明术的光熄灭后,诸葛南睁开了眼睛,眼前已空无一人。他冷笑一声,跑,如何可能跑得掉?神尊说了,帝后的子女,格杀勿论。
约莫是诸葛南把这方圆几里的不死之士全部召集到自己身边了,子邦和涵栎这一路并未再见到其他不死之士。实乃大幸!否则,子邦觉得自己一定无法再护着涵栎了。此时,与其说是子邦在护着涵栎,不如说,是涵栎在架着子邦往前挪步。子邦伤得很重,背上的伤口不断地流着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子彦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越来越重,他趁着自己还能言语,虚弱地说:“涵栎,快走,别管我了。”
涵栎咬着牙说:“我不要!我不会丢下你的。”
“你不是说,两个人,至少要活一个吗?我已经不行了,你不要管我了。”说完,子邦的身子开始微微有些滑落。
涵栎又重新架起了子邦,大嚷道:“我说了不要!什么至少活一个,是兄弟,就要死一起死。”
这一次,子邦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连带着涵栎也栽倒在地。涵栎蹲下身,试图再次架起子邦,子邦却阻拦了他:“我走不动了,这样下去,我们俩都逃不脱。”
一滴泪落下,涵栎大嚷:“那我就陪你死。”
子邦用尽全身力气呵斥道:“胡说什么!你要活下去,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还要娶卉笙,还要找到影汐,说不定还要替我报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才有希望。”
涵栎哭喊道:“既然活下去那么好,那你和我一起走啊!”
“涵栎,”子邦无奈地说,“没用的,我的路,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路,你必须要自己走。”
“什么到此为止!子邦,振作点,子彦还在等你,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不能丢下他。”
“子彦?对,还有子彦。涵栎,我求你件事。子彦被奸人所骗,犯了大罪。我希望你不要怪罪于他。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如何,帮我照顾好他。”
“我不要,你自己的弟弟,自己照顾!”
子邦紧紧地拽住涵栎的衣袖,恳求地说:“答应我。”
涵栎颤抖着身子,重重点了点头。再睁眼时,只见子邦一脸释然地一笑,随即闭上眼,身子慢慢垂下。
“子邦,子邦,子邦!”涵栎不停地哭喊着。
为何偏偏这时,自己没了灵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母后,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想让我看见大家为我而死?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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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与古拉夏正在苦斗的帝后,突然感到胸口又是一抽,封印!她朝遥天凌日塔的方向望去。古拉夏突然一道闪电劈过来,帝后险些被击中。
“你在看哪儿?战斗中三心二意可不好哦。”
帝后没有理会她。在她看来,眼前的古拉夏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封印被破了,五界都要化为灰烬,她必须要想办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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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栎望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子邦。脚下的地开始微震起来,定然是那诸葛南带着他的不死军团追过来了。涵栎仰起头,想着,自己这一生,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若是连重要之人都救不了,活着,究竟有何意义呢?
他决定了,他要救活子邦,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为之事。
他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衍无剑,将利刃对准自己的手臂,只要一滴血,子邦就能活过来了。
他闭上眼睛,使力将剑往手臂上划去。
突然有人拦住了他的剑。
“阿栎,不要。”
是熟悉的声音,是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听见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了眼前橙发碧眼的女子,眼泪不受控地滴落在地:“笙笙。”
卉笙看着眼前的涵栎和躺倒在地的子邦,双眼通红地说:“阿栎,不可以。”
涵栎望了望地上的子邦,哭着说:“可我想救子邦,我想救他。”
“不可以!”卉笙大喊道,两行泪划过了她的脸颊,“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不可打破的天理。”
眼见着诸葛南带着不死之士开始出现在视线中了,卉笙擦了擦眼泪,对涵栎说:“阿栎,有人来了,你更不可以这么做了。”
涵栎望了望身后的追兵,心如死灰地对卉笙说:“笙笙,你快走吧。眼下我灵力尽失,于你只能是个拖累。子邦就是这么被我害死的,我万不能再害了你。”
卉笙心下骇然。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握住了涵栎的手说:“我身为水晶宫的声尊使,保护二殿下乃是我职责所在。更何况,我们许过誓言的,生死相随,不是吗?”
涵栎怔怔地望着卉笙,心中感慨万分。卉笙站起身,低头望着涵栎说:“趁那些追兵还未赶过来,我们先跑,能跑多远是多远。你既然没了灵力,那便不能再继续留在水晶宫了。估计此时你也无法开启界虚门了吧,那我先带你去煜昴门。你先下界,等我们把这些魔族之人都收拾了,再去接你回来。”说罢,卉笙将手伸向了涵栎,就如之前那么多次,涵栎将手伸向卉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