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子夜
晚宴结束后,凤后本开口让亦如留在涅槃殿陪她说会话,却被少桑婉言拒绝了。未等凤后说什么,少桑便拉着亦如出了殿门。徒留凤后一人,一脸茫然地在殿内望眼欲穿。
“师弟,为何不让我同凤后说说话,可是担心自己幼时的调皮之事被我知晓了?”不然凤后说让她留下时,为何他的神色会变得很是紧张。
少桑笑着言语:“师姐果然深懂我心。”其实并不是这个缘由,他只是担心凤后会提起折柳,怕亦如听到了,会想起过去那些伤心事。
“师弟,你们凤凰一族都不爱饮酒吗?”方才在晚宴上,亦如可是一壶酒都未见着,一桌人还真是滴酒都未沾。
亦如有此问,也是人之常情,一般晚宴都是会有酒的,就他家的晚宴没酒:“也不是,只是我父君不饮酒罢了。父君滴酒不沾,我们自是也不好在他面前喝酒。听母后说,父君年轻时也是极爱饮酒的,后来因醉酒做了件悔恨终生的错事。从此后,父君便再也不饮酒了。”
听少桑这般说,凤君还是位性情中人。
“师姐,方才你送给父君的礼物究竟是何物,为何会让父君那般满意。”少桑本想偷看一眼来着,却被凤君抢先一步,合上了锦盒。
早已料到,少桑那般好奇的性子,定会忍不住问她,亦如随口说道:“一本古书而已。”
一般古书,绝不会让他父君那般开心,古书,古书,莫非是那本书。少桑有些不确定的问:“师姐送的可是那本上古剑录?”除了这本旷世绝伦的剑谱,还有什么能让他父君那般激动。
“师弟答对了,正是此书。”寻血滴石,亦如确是费了些心思,但是拿到此书,她却并未费什么力。
上古剑录乃上古剑神赤霄所著,里面记录了上古所有精妙剑法的招式与口诀,此书乃是八荒所有御剑仙人梦寐以求之物。
“这本书我父君寻了一千多年都没寻到,师姐是如何找到的?”这本书明明在讹帝手中,亦如娘亲之死又与他父君有些干系,常理论之,讹帝是不可能将此书拿出来送给他父君的,少桑委实有些好奇此事。
亦如沉静地看着远处,淡然言语:“我们离开西南大荒之前,我去大殿向父君辞行。知晓我们此次来丹穴,乃是为了你我的婚事,父君便将此书交给了我,让我将此书以礼物送给凤君。父君说凤君寻了此书甚久,见了定会喜欢。”
照亦如这样说来,他父君与讹帝之间的误会似是已经解开了,但是他父君并未去西南大荒说清此事,那他二人的误会又是如何解开的。
见少桑一脸茫然,亦如再次开口:“凤君曾千里传音过父君,已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父君也已想明白,娘亲之事确是不怪旁人,乃是他一人的过错,这些年来,他不该一直将此事推脱到别人身上。将上古剑录赠与凤君,就当是赎他这几百年的推脱之罪。”
此事的来龙去脉,少桑听凤君说过。
凤君年少时醉心剑术,常常数十年都不在丹穴,他孤身一人踏遍八荒各处,只求与剑术精妙的同道中人,切磋一二,比个胜负。
知晓西南大荒即将继位的讹帝剑术精湛,凤君便不远千里只身前去西南大荒拜会讹帝,谁知讹帝竟不在,凤君便四处寻他,一寻便是数年。最后终于在敖岸山附近寻到了讹帝。
皇天不负有心人,见到讹帝,凤君甚是高兴,忍不住将腰间的一壶好酒一饮而尽。
凤君说明来意后,讹帝却拒绝了他的求战,凤君寻了讹帝数年,好不容易寻到,却被人拒绝。那时凤君年少,气血方刚,心有不甘,于是借着酒气硬逼着讹帝应战。直到凤君不小心将讹帝重伤之时,他才知晓讹帝不愿应战的缘由乃是因旧伤未愈。
此事一直是凤君的心结,后又听说亦如娘亲之死与此事有关,更是懊悔不已,多次登门想求得讹帝的原谅,却一直被拒之门外。
现在想来,让凤君戒酒的缘故,或许就是此事吧。
少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握住亦如的手,温声说:“此事也算是解决了,父君与讹帝冰释前嫌,你我也不用再为婚事而烦忧了。”方才在晚宴之上,凤君凤后甚是喜欢亦如,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此事了。
亦如刚想说话来着,就被一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少桑哥哥?”
亦如转过身去,便瞧见了站在灯火阑珊处的折柳,她双眸纯净似水,满脸期许的瞧着少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亦如本想松开少桑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到折柳面前,温声说:“折柳妹妹这么晚还未归家?”
折柳瞧了眼他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低眸点了点头:“折柳有些话想与少桑哥哥说,所以特意在此等少桑哥哥。”
既是有话要说,亦如在此自是有些不便,亦如轻声言语:“那我先到前面去看看花灯。”说完便放开了少桑的手,独自一人往前走了。
“师姐等我片刻,我一会就去寻师姐。”少桑了解折柳,指不定便会说出一些话来伤害亦如,亦如不在此,也算是件好事。担心亦如多想,少桑又提声向亦如言语了句。
见亦如走远了,少桑才问折柳:“你有什么想说的?”少桑总觉着今日折柳来找她有些奇怪,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警惕之意来。
“此次来找少桑哥哥,并无其他,只是想告诉少桑哥哥,折柳已想明白了,不会再纠缠少桑哥哥了。折柳不求其他,只求少桑哥哥还像小时候那样待我。”折柳双眸眼泪花花,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少桑很是欣慰的一笑,淡然言语:“我待折柳至始至终都未变过,一直都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心思。”若是她真想明白了,也算是件极好之事。
折柳强忍住哭意,微微一笑:“少桑哥哥快去吧,不然姐姐该等着急了。”
少桑微微点了点头,言语了句:“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归家吧。”便快步跑去寻亦如了。
今日确是有些晚了,街上的人早已散尽,只留下满街的花灯。少桑一眼便瞧见了亦如,此刻她正独自一人站在前方不远处,看着一花灯发呆。
“这只白兔画得栩栩如生,还真是十分灵动可爱。”少桑凑近亦如,在她耳边轻声言语了句。
亦如委实被少桑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转脸只觉着鼻尖碰到一物,四目相对,此刻他与她鼻尖碰鼻尖,近在咫尺。亦如大惊失色,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师弟走路没声儿,吓了我一跳。”在这大街上,她二人贴得这般近,委实有些不妥。
“师姐此言差矣,师弟我是小跑过来的,这声响自是有的。我看哪,定是师姐心里有事,所以才未察觉到。师姐方才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少桑饶有兴致的看着亦如,随口一问。
少桑这般问,莫非以为,她方才失神是在想他与折柳之事?为了不让少桑继续误会下去,亦如赶紧言语:“方才看到这花灯,便想起了凡间之事。”趁着无事,亦如便细细琢磨了番凡间之事,折柳的出现,还有那个多次想置少桑于死地的仙人,总觉着他二人出现得有些巧合,指不定折柳与那人有些干系。
“师姐说的,可是我历上仙之劫那次?”既不是在生他与折柳之气,那便好。
亦如点了点头,淡然言语:“师弟可还记得,当时折柳曾到凡间化身舞姬纠缠于你之事。”上次少桑说,凡间历劫时,遇到的那些人已变得模糊了,有些记不大清了,所以亦如才有此一问。
“我记得此事,历完劫,我便已知晓当时那名舞姬就是折柳。只是她为何要陷害于我,我便不得而知了。此事本该向折柳问清楚的,只是想着那人已死在了敖岸山,再追究此事也无意义,便觉着既如此,那便罢。”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又何必再去在意那些凡间的往事呢。
亦如神色一沉,缄默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若是那人还没死呢?”之前亦如便觉着子夜有些莫名的熟悉,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但始终未想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子夜,方才想凡间之事,才想起在何处见过。
“你我亲眼见他灰飞烟灭,怎会没死?”亦如所言,委实有些奇怪,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那人的脱身之计,亦如早已想明白:“我想他极有可能用了分身咒,在敖岸山,死的并不是他的本体,而是他的分身。”分身咒乃极耗仙力之术法,一般仙人是不会用,若是分身不幸被灭,定会反噬本体。
“师姐所言甚是有理,只是那人究竟会是谁呢?为何处处要置我于死地。”若真如亦如料想的一样,此人多次想除去他,究竟是想得到什么呢。
那人很有可能是子夜。只是此事有些说不通,少桑不是说,从小子夜就待他极好,二人感情深厚,子夜如何会做出伤害少桑之事。且少桑为次子,对子夜继任凤君并无威胁。如此推断,子夜并无伤害少桑的理由。
既无把握,此事便先不提,以免让少桑伤心。亦如嘴角轻扬,会心一笑:“那人若是没死,定然还会现身的,你我只管静待便为上策。”
见少桑点了点头,亦如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了句:“师弟,你凤凰一族做的菜都这般好吃?”今日晚宴上的菜都甚是可口,只是口感与少桑做的略微有些不同,不过都算得上世间美味。
少桑早已料到亦如会说此言,方才在晚宴上,他瞧见亦如胃口甚好,吃了不少,不禁笑了笑,夸赞道:“我凤凰族人并无其他爱好,只是对这美味甚是痴迷,时常在家做许多新奇而味美的吃食。”
少桑在西南大荒也吃过几回饭,只觉着寡淡无味,与味美二字相差甚远。不过放眼整个八荒,除了他丹穴,其他地方的吃食皆是如此清淡。
仙人非凡人,是不需每日进食的,大多数仙人只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便可。即便是进食也会吃些清淡的瓜果,有利于修身养性。他凤凰一族在吃食方面造诣颇高,在仙界,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师弟,你们凤凰一族这就叫,人间烟火气,最抚仙人心。”仙人大多都是性子寡淡,最怕沾染烟火气,他凤凰一族却反其道而行之,专做这人间锁事,以此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大俗即大雅此言,说的便是他凤凰一族了。
“师姐此言说得妙哉,师弟委实佩服。”仙人要活上万年,若都无欲无求,那仙界不免无趣了些。神仙嘛,自是要身心舒畅地度过这漫长的一生,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