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少桑
近些时日,沉寂了许久的姑射学宫又热闹起来了。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六弟子少桑终于历劫回来了。
今日,苍似昔将众弟子召集到子庄殿,说是有极为重要之事要宣布,顺道问问众弟子的修习进展如何了。
这一大清早的,姑射弟子都一一到了子庄殿等候。
亦如昨日刚回来,因太累,睡过时辰了,灵台完全清明以后,便从皎月阁匆匆出来,一路往子庄殿的方向赶去。
踏进子庄殿时,里面还没声响,苍似昔还未到,亦如松了口气。
“亦如师姐你何时回来的?”有位师妹见着她,有些惊讶的问了句。
昨晚亦如回到学宫时,已是深夜,她也没去子庄殿回禀,自然没人瞧见,也没有人知晓她已回来了。
亦如朝她微微一笑,柔声说:“昨日刚回,劳师妹记挂了。”
听到亦如的声音,许多弟子都凑了过去,将她围了起来,看着自己被人山人海包围着,亦如心里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师姐,听说你修习虚空之境只用了不到半日,师姐能否详细告知其中的法门?”
“听说师姐修习的灵性和悟性可与蓬莱学宫的兰泽师兄比肩,以后师姐可否多指点师弟一二?”
“我上仙之劫将近,师姐是否传授我些心得,让我能安然渡劫?”
顿时子庄殿内混乱不堪,万分嘈杂,皆是弟子请教亦如之声,这么多人一起问,亦如实在是不知要先替谁答疑,她的灵台也跟着混乱起来。
这一切皆是苍似昔惹出来的,她修习悟性甚高之事,他定然拿出去到处显摆,大势宣扬了。
忽然一个明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姑射学宫是出了什么大事吗?为何这般热闹?”
此时殿里又安静了下来,众弟子皆侧目瞧着慢悠悠走进殿的年轻男子。
亦如想着,这般紧要关头,竟有人出来解围,定要瞧瞧他是何许人,以便以后找机会当面道谢才是。
来人穿着一身浅黄色衣袍,上半数青丝用一根细长的银白色发簪斜插着,下半数青丝及地披散在身后,此刻他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使得他很是俊秀的脸上,多了几分惊艳的明媚。
这张脸有些莫名的熟悉,他与远生长得倒是极为相似,不难猜,他便是六师弟少桑无疑了。
“我们在向亦如师姐请教这修习仙法之事。”一位刚入门没多久的女弟子开口说了句。
远生细细瞧了瞧说话的女弟子,看着有些面生,想来定是他历劫之时新入门的弟子。
“多谢师妹解惑,以前未曾见过师妹,师妹可是近些时日刚到的学宫?”对待新来的师妹,作为师兄定然要多多关心才是,少桑便随口问了几句。
“我上月刚到学宫,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女弟子微微颔首,态度很是谦逊。
“师妹过谦了,师妹仙力纯粹,以后修习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这位女弟子虽来学宫才一月,周身仙力却纯粹得很,她这种元神修习起来是很快的。
那位女弟子露出一个衷心的微笑,似是对远生有些亲近之感。
“少桑师弟,有些时日未见了,可还好?”一位男弟子许久未见少桑,笑着问候了声。
远生朝那位师兄恭敬行了一礼,温声说:“我甚好,今日见师兄,竟觉着师兄的仙力似又精进不少,恭喜师兄。”
那位男弟子会心一笑,向他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少桑师弟此次历劫回来,实在是可喜可贺啊。”另一位女弟子走到远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看行为举止似是有些相熟。
少桑见着女弟子后,赶紧恭敬地行了行礼,展颜一笑:“师弟见过三师姐,多日未见,师姐比以前更加风采照人了呢。”
今日亲眼瞧见,亦如才知晓这六师弟为何在姑射学宫如此混得开了,他这拍人马屁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好,即没有夸过头让人觉着不实,以至于有谄媚之意,又夸得恰到好处,让人听了心情愉悦,亦如委实是佩服这六师弟啊。
“少桑一回来,我姑射学宫似是热闹了不少啊。”一个很是豪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顿时殿内弟子都安静了下来。
伴随着苍似昔走进殿的步伐,众弟子躬身行礼,齐声拜见:“弟子见过师父。”
苍似昔嗯了一声,抬头扫了眼少桑,又将目光落到了亦如身上:“亦如,你元神可恢复妥当了?”
听苍似昔问起此事,亦如便想起了远生薨逝那日的事儿。之前她就与苍似昔约好了,远生历劫圆满之日,他就来凡间助她脱离青玉的凡体。那日远生刚去世,那些宫里的人就非得拉着她给远生殉葬,说什么远生身前为她做了那么多,对她情深似海的,心里肯定惦记她,又说她不陪葬怎么对得起远生为了她空置了后宫五载!她那时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用仙力反抗,只得任由他们将她送进了远生的陵墓中。
三天!她在陵墓里整整呆着三天,才盼来了苍似昔,知道她悲惨的遭遇后,苍似昔脸上顿时深有愧色,亦如想着他定是遇到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才来晚了,心里便不由地释然了。
怎知他随口说的一句话,竟完全打破了亦如此前的猜想。
原来他来晚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只是不小心打了个盹,忘记了时辰!
亦如心上顿时像插了一把刀一样难受,他师父竟这般不顾她的死活?她这姑射学宫首徒竟没有打盹重要?她实在是心伤得甚重啊。
不管师父做了何事,她都不应该与他计较,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于是亦如便云淡风轻地回了声:“多谢师父关心,弟子的元神已完全恢复了。”
那时,苍似昔的确费了不少仙力,才让她从青玉的凡躯里完好无损的抽身出来,刚出来元神有些不稳,也数正常,她休息调整了一晚上,已经无碍了。
“那为师便放心了。”苍似昔问候完亦如,又想起少桑来,便随口问了句:“少桑刚历上仙之劫归来,身上可有何不适之感?”
少桑方才那般活泼嘴甜,不大像有什么不适,她师父这话是否问得有些多余了?不过转念一想,少桑刚经历了那般悲惨的上仙之劫,作为师父,问候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少桑躬身行了行礼,笑得很是灿烂:“弟子甚好,多谢师父记挂。”
其实少桑不需言语,从他那般灿若星河的笑中,就能看出他定是无碍。
“那便好。”此时苍似昔才想起他今日还有正事要宣布,便继续说:“其实今日召集你们前来,是有件极为重要之事。”
他姑射学宫一直秉承着“随意随性”才是修习之本,从不苛刻要求弟子该如何修习,都是任由他们随性而为,极少会将弟子召集起来。
此次从苍似昔口中说出极为重要四字,让众弟子都全神贯注了起来,实在是不敢懈怠半分。
“这事呢,就是蓬莱学宫的烈柔光烈师伯,将要来我姑射学宫一段时日,为师想着你们烈师伯在术法上的造诣极高,此次难得来我姑射一次,想着到时安排她多指导你们一番。”苍似昔只说了一半,他想着这话的后一半定会有人猜到。
果不其然,少桑便躬身言语:“烈师叔伯平日里在蓬莱学宫的事情就甚多,此次前来,定然停留的时日不会太长。然我姑射学宫弟子虽不多,至少也有上百人,如若一人一人的前去请教烈师伯,定然很耗她老人家的心力。师父是否打算在姑射学宫开个学堂讲学,以便烈师伯传授这术法之道?”
还是少桑懂得苍似昔的意思,替他将这后一半的事说了出来。
“为师正是此意。”苍似昔随口附和了声,语气很是满意。
到此刻,亦如的心才跟明镜似的亮堂起来了,学堂之意就是众弟子每日都得按时到讲学之地同夫子报到,夫子何时起来,你就得何时起来,自是没有随意随性这等说法,这完全与姑射学宫的宗旨背道相驰啊。
也就意味着有一段时日,他们姑射众弟子都得规规矩矩地早起,整日跟着烈柔光学这术法之道。
姑射学宫的弟子早已习惯了随性散漫的修习之法,此次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不少弟子脸上皆有了些沉闷之态,不过众弟子一想到,或许这次能在术法上有大的突破,便又笑逐颜开了。
见到众弟子的神色由甚忧变得甚喜,苍似昔这心里一阵欣慰,他姑射学宫的弟子向学之心终是敌得过这人之天性啊。
“今日事已毕,那便散了吧。”刚说完此话,苍似昔似是想到了一件紧要之事,立刻补充了句:“亦如,少桑留下,其他弟子且散了。”
亦如刚提起的脚,只得轻轻放下了,她转过身笔直的站着,等着苍似昔再次开口。
但苍似昔迟迟没有言语,那他定是在等其他弟子离去了才开口。这事还得少桑在场,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苍似昔要说什么。
顿时殿里变得极静,亦如抬眼,正瞧见苍似昔要开口,她立刻抢先一步言语:“这等小事师父无需提起,这都是徒儿分内之事。”
苍似昔定是要在少桑跟前提起她到凡间照应他之事,她实在是不想让少桑知晓此事,否则以少桑的性子,定会为了感谢她,拍她马屁,她实在是不大喜欢被人睁眼说瞎话的一阵乱夸!
都听亦如这般说了,苍似昔只得作罢,微叹了口气,便向他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去了。
亦如行了一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出了殿门,徒留下一脸茫然的少桑。
走在回皎月阁的路上,亦如心里念叨着,近些时日她得加快修习才是,在凡间这段日子她都没怎么正儿八经的修习过,这修习进展有些缓慢,现在得抓紧些才行。
忽然亦如察觉到除了她走路的声响,还有另一个轻碎的声音正在慢慢向她靠近,眼看着越来越近。她格外警惕的转身,就见着了一脸笑颜的少桑。
她真真被吓了一跳!这少桑还真是神出鬼没,他这是诚心想吓吓她?
“是师弟唐突了,吓到师姐了,还请师姐见谅。”见亦如一脸惊讶的神色,少桑想着定是方才他离她有些近,又没有及时叫她,所以她才被吓到了,这种时候,需得赶紧先道个歉才是正理。
亦如缓过神来,神色即刻又恢复如常:“无事,我方才听到声响,以为是什么猛兽,所以才有些惊慌失措,让师弟见笑了。”
这姑射山虽是仙家修习之地,也时常会有猛兽出没,亦如刚来那会,曾撞见过一次,她这般说,也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听亦如提到猛兽二字,少桑神色一顿,沉默了片刻,复又恢复至平日里的笑脸,随口问了句:“师姐可是住在皎月阁?”
少桑这是在随意与她搭讪,她不大想理他,便略微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见她点了头,少桑大步走到她身侧,声音不大也不小的念叨了句:“我住在黍离阁,就在皎月阁前方不远处,正好与师姐顺路。”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同她一起走?亦如实在是有些不解,这路如此宽敞,既然顺路他走便是了,为何还要同她说一声。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接少桑的话,只得轻声嗯了一声。
回皎月阁这一路上,少桑格外的安静,没有言语半句,这不大像他的风格,今日他委实反常得紧!
亦如心里思索着这事,刚抬头就见着“皎月阁”三个大字。
没想到思索这空当,她已到了。
“师姐,那我就先回黍离阁了。”少桑行了行礼,便往前缓缓而去了。
看着少桑远去的身影,奚若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