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神
冰冷的风从她耳边吹过,发出呼呼的声音,她全身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亦如不由的蜷缩着身子,想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吗?她娘亲去世后,她便一个人在雪地里待了许久,那时敖岸山上也刮了很大的风,那是她记忆中吹过最寒冷刺骨的风,那时的她,孤单无助,觉着这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人。
悲伤难过一点一点溢满她的心底,她不安的哭了起来,呜咽声不断的从她口中传出,她止不住的流着眼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嘴角,她能很是真切的感受到泪水的温热与咸涩。
忽然一个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她眼角,很是轻柔的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手掌慢慢往下,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水一一抹去。
迷迷糊糊间,他似是在说什么,亦如费了很大的力,才听到了别怕二字,他说话声音很是温柔,像羽毛轻轻飘落在地上一样。
他到底是谁呢,为何会出现在敖案山上?莫非是小凤凰回来看她了。想到此处,她眼前便浮现出了那个白衣男孩的身影,他就站在那块大石上,看着她笑得很开心。不知为何,看着小男孩的笑颜,亦如的心里顷刻间便温暖了起来,她向他缓缓伸出手,嘴里念叨着:小凤凰,你终于来看我了。
当她伸手后,小男孩却离她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了,逐渐一点一点消失在了一片迷雾中。心底的不安再次喷涌而出,她又陷入了无尽的孤独中。方才她只是想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玩,现在还是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胡乱伸手抓住那只宽厚的手,掌心的温暖让她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此刻只觉着她身处一个很是温暖的怀抱,怀抱里还有一抹淡淡的清香,她总觉着这香味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闻到过一般。可是无论她怎么回忆,就是想不起来这香出自何处,她在心里念叨着,现在头痛得紧,以后头不疼了,定要好好记起来才是。
不过这怀抱靠着真舒服,她微微动了动脑袋,在这怀里蹭了蹭,只觉心下十分安稳,便逐渐沉沉睡去。
亦如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房梁,还很是熟悉,这不是皎月阁床榻之上的房梁吗,一觉醒来,她怎么就回到了姑射学宫?
身子有些困乏,她费了好些力,才让自己坐了起来。略微转了下头,才见着了匆匆走进屋的霜华。
她心里委实纳闷得紧,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不该是少桑吗,怎么变成了霜华!这实在是与她心里期许的完全不同。想到期许二字,亦如立即打了个寒颤。她今日好生奇怪,竟期许第一眼见到少桑!
亦如转念想到,她二人一同下山,回姑射学宫不也得一起回吗?一起回自然是会第一眼见着彼此,这样一想,又觉着此事合情合理,没什么奇怪可言。看来是她刚醒过来,灵台还未完全清明,不然为何会这般胡思乱想。
“师姐,你总算是醒了。正好将这刚出炉的药喝了,医仙说趁热喝,效果甚佳哦。”霜华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慢条斯理的走到亦如床边,有神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看她的神色中透着些许期待。
霜华亲自端药,她实在是有些不大适应,她有些慌乱的想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奈何睡得太久了,手脚无力,她试了几次,手都提不起来,无它法,她只得气馁的同霜华言语:“劳烦师弟将药放在床边上,我这手脚实在是没有力气,师弟可知我这是昏迷了多久?”她还是很想知晓,一个人究竟需要睡多久,手脚才会这般无力。
听了亦如之言,霜华微微点了点头,将药碗放到边上,细细想了想,才慎重的开口:“师姐具体昏迷了几日师弟不大知晓,我只知晓师姐是一月前回姑射学宫的,是师父亲自带师姐回来的。”
霜华的意思亦如算是明白了,回姑射学宫的一个月里,她都是昏迷不醒的,回学宫前究竟昏迷了多久,那就无从得知了。再次回想霜华方才之言,亦如总觉着有些地方甚是古怪,到底是何处古怪呢,她细细想了想,许久才恍然大悟。
霜华自始至终都未提少桑二字,她与少桑一同去的太华山,回姑射学宫也该是一起回来才是,为何此刻也不见少桑的身影,连关于他的只言片语都没有。难不成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
“你可知少桑师弟现在在何处?”以前亦如常常能见到少桑的身影,还能听到他有些悦耳的声音,现在少桑迟迟未出现,她心里倒有些失落,这失落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听她提起少桑,霜华才一脸明了的模样,似是他之前也未想起姑射学宫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少桑师兄?我已经许久都没看到他了,师兄或许是有事下山去了吧。”
亦如觉着霜华变了!以前他心里装的全是少桑,嘴上也时常念叨着少桑,少桑不见了,他竟未发觉,听到她提起,他也没有一点吃惊,霜华这是放弃了,还是移情别恋了!以前他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追在少桑身后时,她还一直为他的执着所感动呢,不曾想原来霜华竟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可悲亦可叹啊。
看霜华的神色,不像是装的,他应没有什么事瞒着她,霜华连少桑与她一同下山之事都不知晓,她这位师父可真是瞒得够紧的。如此看来,她想知道的事,只有去问她师父苍似昔了。
“师父如今可在学宫?”亦如语气问得很是随意,让人觉着她这是随口一说,先得问清楚他老人家身在何处,再想着下一步如何套他的话。
见她刚醒来即问师弟,又问师父,自己身子还没大好,竟都想着别人,霜华这心里顿时开始钦佩起亦如来,他这位师姐,果然很是有孝心,而且格外为他人着想。想到此处,霜华会心一笑,温声回话:“送师姐回皎月阁后,师父就回了子庄殿,这一个月来,我都未见到过师父,估摸着他老人家在殿内潜心修习。”
一个月都未出子庄殿,苍似昔这是受了多重的伤,才得闭关这么久?难不成她被暗器所伤后,发生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不然如何请得动她师父亲自出马。顿时亦如思绪飘散开来,她见着太华山山脊处那方瀑布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瀑布之水,都被染成了鲜红色,她师父披散着一头及地长发,手拿神剑,击杀凶兽肥遗,他怒目圆睁,杀红了眼。看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时,血红的双眸才有了一丝清明,他手起剑,一把抱起她,一溜烟回了姑射学宫。
等等,方才她的思绪里遗漏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当时少桑怎么没在?她是为了救他才中的暗器,她昏迷之前他明明就在那里,为何方才的画面却没有少桑呢?难不成他直接被人用棍子敲晕了?不该呀,他这仙力也不弱,不至于会这般脆弱才是。
现在从她知晓的消息里,可以理出一些头绪,比如苍似昔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在闭关,但少桑又为何会神奇的消失了呢?也许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少桑受了极重的伤,苍似昔隐瞒了消息,亲自在为少桑疗伤。
不管哪种可能,此事应该都与她有关,等她好好调息一番,今夜便去子庄殿好好瞧瞧。
被霜华搀扶着在皎月阁里外转了许久,她的手脚才恢复到了往日的灵活,霜华心肠可不是一般好,非得喂亦如喝药,说什么她大病初愈,不宜劳神费力,喂药这等小事全权交给他就好了。
亦如觉着与霜华师弟不大相熟,况且他们二人虽是同门师姐弟,始终是男女有别,喂药这等亲密之事委实有些欠妥当,便很是委婉的拒绝了他的好意。霜华此人,实在是执着得紧,便放下药碗,坐在她身旁很是耐心的劝导了她八次之多,也被她前后拒绝了八次,直到药被完全凉透后,霜华才同意亦如自己喝药。
亦如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在端药的手心处施了个升温术,碗中的药顷刻间便有了温热之感,不烫也不凉,下肚刚刚好,亦如仰头,一口气喝完药。
霜华将碗拿下去后,亦如便端坐下,开始调息一下她体内的仙力。不调息不知道,一调息还真是吓她一跳!现在她的体内仙力涌动迅猛,与她之前的仙力相比,完全是上升了一个品阶。难怪方才的升温术法用得那般信手捏来,恰到好处,没想到竟是上神品阶的功劳。看来此次太华山一行,便是她的上神之劫,如今已安然度过,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以前听很多仙者说,这上神之劫为仙者之大劫,轻则重伤,重则在应劫边缘走一遭,倒是没想到她历上神之劫竟这般容易,她虽昏迷了至少一月,这仙体却未受什么大的伤,也算是万幸了。
那今晚去子庄殿倒是有了两件要紧之事,一则是问清太华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二则就是拜谢苍似昔这些年对她的教习之恩,既已修得上神品阶,拜谢完师父,她便可以收拾东西回西南大荒了。
在姑射学宫几十载,夜以继日的修习,只为提升自己体内的仙力,修习之苦只有修习之人亲身经历过才知晓,不知为何,此刻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感,有的却是一抹怎么也挥之不去的不舍之意,或许是舍不得姑射学宫她所熟悉的一切,多次帮助过她,又人美心善的师父;带给她许多欢乐的师弟师妹们;还有姑射山上的一草一木,那些若木花随风飘散在地上的画面,都是她心底里最美最留恋的记忆。
或许每一位刚修得上神品阶的姑射弟子都同她一样,有这般恋恋不舍又难以割舍的情义。
虽是夜晚,奈何亦如需得行这修习生涯中最重要的拜谢之礼,于是她便找了身格外端庄得体的衣裙穿上。俗话说:月上柳梢头,摸黑黄昏后。一切准备妥当后,她独自一人,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子庄殿门口。
殿内很是明亮,看光影,还不是烛光,该是苍似昔在闭关,不方便起身更换蜡烛,便用了长明的夜明珠照亮。如此看来,殿内的情况定是十万火急,一刻都耽误不得。
“弟子亦如,有事想请教师父,不知师父现在可方便解惑?”既然情况紧急,为了避免被人打扰,苍似昔定然会使用屏蔽术,所以为了让她师父听到她说的话,方才言语时,她便用了传音术,她知道他定是能听见的。不过这听到是一回事,回不回又是另一回事。今日她能否如愿进子庄殿,那便要看苍似昔的心情了。
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无上学尊,遇到大劫大难,一般都会选择极力护弟子周全,然后独自肩负起这拯救苍生的重任,以彰显自己的仁德之心。亦如觉着此刻她师父或许就是这般想的,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可能会说他已经睡了,让她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明日再来。等她走之后,便咽下口中的鲜血,继续疗伤。
想到这些,亦如心里顿时对她师父有了些敬佩之情,她笔直的站在子庄殿门口,静待着苍似昔说出一番关切之话。
“是亦如啊,你可终于醒了,快进来换换为师。”苍似昔语气急切,从他高亢的声音中能听出他此刻的心情,他实在万分高兴,似是亦如来了,他便可暂时解脱了。
亦如不由的嘴角一抽,顿时,心里的那抹敬佩之情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看来她师父与别家的学尊有些不同,他不爱独自拯救苍生,只爱能拉一位弟子下水就拉一位弟子下水。
听苍似昔如此说,亦如便用力推开了殿门,一步一步走进了殿。
“我们在最里间的寝殿,你直接走进来就是了。”听到苍似昔提到了我们二字,亦如心下便确定了少桑就在这子庄殿,听苍似昔说话之声中气十足,不大像是受了重伤,如此说来,真正受重伤的人便是少桑了。平时里那般阳光活泼之人,不知受了重伤是何模样,她倒是有些好奇。想到这些,亦如只觉着脚下的步子多了些期许的意味。
心中的期许在她走到里殿门口时便戛然而止了,只因入眼便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火凤凰闭目躺在木榻上,凤头之下是一摊血迹。看凤凰半死不活的模样,亦如的心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原来他竟伤得这般重,连原身都展现出来了。这一切都同她有关吗?
见亦如呆立在门口,迟迟不进殿,苍似昔那个心急呀,犹如这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你还在愣着做甚,还不赶紧过来换为师,你昏迷的这一个月,为师可是一刻也未曾合过眼。”
经苍似昔提醒,亦如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苍似昔身侧,为少桑注入仙力。
亦如一出手,苍似昔便收回了仙力,一眨眼的功夫,他已躺在了旁边的软榻上,苍似昔闭上双眼后,还发出了一个很是舒坦的绵长叹气声。
休息之前还不忘叮嘱亦如:“少桑缺失的凤胆为师已为他补上了,他如今已无大碍,就是受伤之后,仙力微弱了些,你只需给他注入些仙力便好。亦如啊,今夜,少桑就托付给你这位师姐了。”
苍似昔辛苦了一月,是该好好休息一番。而作为师姐,师弟受伤,她理应多加照顾才是,况且此次少桑受如此重伤,与她有莫大的干系,眼下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让她为他尽尽心,亦如怎能不用心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