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攻城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将军走了,他走得很安详,因为有远生替他完成他的使命。
亦如细细想了想,实在是觉着凡间有太多的不公平,积支城中的皇亲国戚一生下来,便能享乐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付出得几乎微乎其微,而这些征战沙场的将士呢,出生入死,长年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不善打仗便会战死沙场,太过善战,又会为人所忌惮,最后大多都会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亦或是她太过浅薄了,将军他们为国为民,不图其他,只想守护自己的家国,只想让自己的亲人安然度日。
她也算不上什么小女子,她是讹兽一族的下任女君,心下明了自己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使命。她只是更加倾佩将军这样的人,这天下安定与否原本与他无关,他却用一生去守护着这天下,到死都无怨无悔。
“青玉,晚上天凉,记得早些回营帐歇息。”话音刚落下,亦如就觉着身上一阵暖和,抬眼就见肩上披了件颇厚的外衣。
亦如此刻正坐在一块大石的中央,见远生靠了过来,便往边上挪了挪,给远生腾出一块地方。
“远生,这几天辛苦你了,你该早些歇息才是,怎么还到这河边来寻我?”将军去世,安葬这些琐事都是远生一人在奔波,之后军中的所有大小事务皆是远生在处理,几乎每日远生都会到深夜才熄灯入睡。
这些时日,他实在是辛苦得紧,亦如委实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远生坐到她身侧,仰头看着浩瀚星空,轻轻吐了口气。
“我没事,我会尽早习惯这夜以继日的日子。青玉,能把你的肩膀借我靠靠吗?”亦如想着他虽是师弟,太过亲密委实不妥。
这男女授受不亲之事,需得时时恪守才是。
她正打算义正言辞地回绝,顿时觉着肩上一沉。
他方才是在问她的意思,还是只是告知她一声?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靠在了她肩上!
亦如本想伸手推开他,侧身见他闭着眼,脸上尽是疲惫不堪的神色。他辛苦了几日,现在累得想借她的肩膀靠靠,若是就这样将他推开,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经过一番心里大战,经深思熟虑之后,亦如决定不推开远生,让他好好歇会,就当是师姐对他的关爱。
晚风吹过,亦如一缕青丝随风飘起,远生能闻见一抹熟悉又好闻的花香,虽对此花香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记不起自己在何处闻过,或许是梦中也不一定。
他忽然忆起那个见到仙子起舞的夜晚,仙子就是那般飘渺虚无,如梦如幻,让他遥不可及,只得远观。
“远生,你可曾想过,去寻你的生父?”亦如似是从未听远生提起过他的生父,他娘亲不告诉他,他就一点不好奇?
她年幼时也没有父君,就时常想着何时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然后抱抱她,和她一起玩。
听到生父二字,远生微微睁开了眼,语气很是淡漠:“从未想过,我有娘亲就好,为何要去寻那些无甚干系之人?”
远生这般说也对,那个人又如何称得上父亲二字?他与他的娘亲曾经吃了那么多苦,那个人都不曾来寻过他们。那时他才几岁,就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受尽人间疾苦,那个人也未出现过一刻。或许那个人并不知晓他的存在,才任由他那些年受了这么多苦。
“你娘亲她就真的没有提起过一丝一毫关于他的事?”一位女子能为一位男子,历经九死一生诞下孩子,自然是真心爱他的吧,不然何至于让自己这般悲苦一生。
她既心里有他,该是不会让孩子一生都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是谁。
远生的双眸在月光下,显得很是皎洁明净,就像那轮圆月。
“未曾提起过,也或许提起过,只是那时我还年幼,不记得了。”他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不论亦如说起一些他多么不想言语之事,他都会平心静气的说出她想要知晓的答案。
他对她,自始至终都是不同的。
这份不同,亦如归结为是青玉的功劳,他们这般兄弟情深,委实让她分外羡慕。
远生已有多日未曾睡过一个踏实的觉了,这些时日,每当他闭上双眼,军中琐事,将军的面容皆会轮着出现在眼前,常常搅得他彻夜难眠。如今靠在“青玉”肩上,她身上的那抹淡淡的清香,让他闻着很是心安,他就这样无梦的入眠了。
听到远生均匀的呼气声,亦如便知晓他已睡着了。想着晚上寒凉,便将自己肩上的外衣解开,一把盖在远生身上,希望他今夜能睡个好觉。
半夜时分,亦如实在是觉着身上冻得厉害,才将披在远生身上的外衣向她这方拉了些,勉强盖着些身子御寒。
她想着,这肩膀,明早起来定会麻木,转念一笑又觉着无妨。她是仙人之躯,麻木了即刻便能恢复回来,且这受罪之身不是青玉的吗?这麻木的又不是她,是青玉呢,想到此处,她心里又释然了,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筹划了半月之久,远生终于带领大军,进军积支城。
十万铁蹄声势浩大的立于城门口,将守城的将士吓得不轻。留下几个官位极低的士兵驻守,其他人都惊慌入宫禀报了。
有个守卫傻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大批兵马,眼中疑惑万千,还以为是昨晚值夜没睡觉,产生了幻觉。当他多次揉眼,在睁眼与闭眼间来回交替下,终于确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时。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从他的耳边直直穿过,守卫差点吓尿了。颤抖着转身就见箭头已完全没入身后的柱子内。
沿着箭射过来的方向,守卫看到了射箭的人,是个十分俊俏的年轻人,他身穿一身银白色盔甲,在十万大军中脱颖而出。
他高扬着下巴,神色清冷孤傲,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飞舞,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凛然决绝。
若是亦如瞧见了此刻远生的模样,定会大吃一惊,觉着匪夷所思。不过她现在不在此处,自然也是看不到这般历史性的一刻。
作为好友兼好师姐,这种时刻,亦如实在是很想陪在远生身边,不过呢,为了远生万无一失的筹划,她必须得提前进城为他打理好一切。
比如,方才想入宫报信的那几个守卫,都被她带人收拾妥当了。亦如是个文雅温柔的女子,不喜欢血腥,没有将他们了结,只是将他们绑了起来,并用棍子敲晕了。
在远生攻入皇城前,他们不能醒着,不然要出乱子,搞得积支城中人心惶惶就不妙了。
等到约好的时辰,亦如便派遣数十名精兵,悄无声息地潜入守卫中,将守城的人都一一除掉。牺牲几个守卫,换来一个黑白分明的积支国,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精兵打开城门后,远生顺利带着大军进了城,看着浩浩荡荡的将士行走在积支城的大街上,城中百姓皆夹道欢迎,恭贺大军回城。
远生一路就走到了宫门口,此刻守宫门的侍卫都慌了神,赶紧让人将宫门关上。
“尔等未禀明王上,就私自带兵回朝,究竟是何居心!”说话的是守城的一个侍卫,看他身上的衣物,该是官品不低。
“我做的这般明显,你们竟还看不出来这是在谋反?”远生高高的坐在马背上,语气淡然,似是在说你吃饭了吗这等平常之事。
侍卫瞬间被远生的话噎住了,说自己谋反也可以这般云淡风轻?完全不拿他们当回事!这般嚣张跋扈更是对王权的轻视。是可忍,孰不可忍,侍卫一声令下,顿时城门口出现了大批守卫,远生细细数过了,估摸着也就五千人。
“原来王宫就这点守卫?早知道如此,我就少带点人马进城了。”远生语气中颇为无奈,深深为自己的失算悔恨不已。
只听侍卫哼了声,手势一出,五千侍卫皆拔剑指向远生。
都是职责所在,这场仗在所难免,远生亦拔出鞘中的长剑,高高举起,声音宏大:“将士们,现在是时候杀进王宫为将军讨个说法了!”
话音落,远生便骑着马,飞奔至最前方,手中的长剑渐渐被鲜血侵染。一滴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剑尖处滑落到地上,成了朵朵绽放的红色血花。
亦如赶到宫门时,看到的是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宫门口完全被尸身覆盖住了,亦如都不知该如何下脚。空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呛鼻的血腥气,闻着让人格外不适。
沿着大开的城门往里走,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皆是尸身或是四处飞溅的鲜血。
王宫大殿建得极高,殿前那排石阶委实长了些,也高了些,亦如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大殿门口。
她回头看了看,实在是想称呼它们为天阶!连她这般爱爬山的神仙都能累个半死,打心眼里不想再爬第二次,那不就是连着天的云梯?
想着想着,亦如转身便见到了坐在殿上的君王。
是个面色雪白的男子,即使已经年过半百,他的双眸依旧如少年般澄澈。
亦如能感知到他身上有股强大的仙力在涌动,这股仙力气息很是熟悉,似乎与她师父苍似昔极为相近。
四海八荒,有如此强大仙力的仙者少之又少,气息又与苍似昔这般相近的,怕是就只有蓬莱学宫的两位学尊了。他们皆与苍似昔师出同门,前些时日,她依稀记得苍似昔曾念叨过一事,说是蓬莱学尊月繁霜也下凡间历劫去了,莫非就是殿上这位君王?
亦如想到此事,实在是震惊万分,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坐在殿上的男子。
果真是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越瞧越觉着他的眉眼与远生有些相似,亦如心下有个不好的念头悄然冒了上来。
“你是否派人刺杀了将军?”对待这种恶毒至极的君王,远生实在是不想同他多说半句话,只得直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他。
君王抬眼看了远生一眼,只一眼,神色便有些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平静:“这件事的确是我派人做的。”
语气有王者的霸气,承认得很是坦荡。
远生目光冷然的从他身上扫过,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镇定地问了句:“为何要杀他?”
听到远生的话,君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声戛然而止,传来他轻蔑的声音:“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君王之道。”
“将军征战沙场那么多年,那些功劳我们先不谈,你可曾想过他为积支国受了多少苦?日日为处理军务到深夜,以至于未老头先白,身上皆是为保卫积支国留下的刀痕。他从没有反叛之心,你怎么能为了他那些辛辛苦苦打下的功劳,就置他于死地呢!”远生字字沉痛,语气讨伐之意甚重。
尊贵的君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殿,立于他身前:“任何有可能会扰乱我积支国安定的人或事,本王都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亦如就见眼前一片鲜红色,血喷涌而出之声,打破了殿中原本的宁静。
等他的尸身完全倒在地上时,亦如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方才远生眼疾手快的一刀了结了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