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迁怆然,颓废倒地,丹穴下属拦在他身前谨慎地看着华琚的一举一动。
华琚鄙夷一笑,继而决然果断的转身登船,心身皆是轻松之感。允十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仙子没留个书信什么的给他当做念想吗?如此便宜他们——”元承一记眼风扫了过来,他立即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言。
望着峦山重叠,华琚只觉之前的过往犹如一场梦,她将允十买来的酒水倒入江中,那个曾在丹穴神府紫薇琅嬛书楼里终日躲避的小女仙也随着奔涌不停地波浪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瞧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她的新愁涌上心头,一面忧心着该如何安抚元承,一面思索着夷姿为何能打破火境,一面还疑惑着谁才是幕后真凶。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允十左顾右盼,摸摸索索移步到她身边,又是悄悄咪咪开口:“仙子,夷姿已经歇下了,你那元承郎君如何了?我瞧他和凤家小儿斗法一番后就一声不吭,上了船也不和你待在一处,啧啧,真令我惶恐不安啊。”
“你惶恐不安些什么?”
允十背着船舱,凑到她耳旁道:“昨个你那元承郎君若神明下凡,一下就将我捉住,各种威逼——好吧,没有这茬子,光是他那不言不语的气势就能将我吓住,我就老老实实地跟他说了你与那凤家小儿这段时间的是是非非,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就只告诉他此次前来我们只是为了查归沉水是何物,我看他果然沉浸在你的前情未断中,并未追问我们为何要查归沉水,也就不知道我们还在暗中报仇的事情,登时放下了心。”他拍着胸脯做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仙子你不知道啊,当时那场面真是好险好险,还好是将他暂时唬住了。”他撞了一下华琚的肩膀,继而得意洋洋,“仙子我聪慧吧!有眼力见吧!脑子转得够快吧!”
华琚转身阴恻恻望着他一脸深明大义的模样,心里真是恨不得立即将他剁了炖汤补补身子。
这般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都得塌。
更何况她现在觉得元承那颗脑袋怕是跟燕绥差不多灵光,哪里是能被随便糊弄过去的人物。
华琚挑着眉问他:“一路有元承仙君相伴,可是心惊胆颤?”
允十立即点头,她粲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莫担心,你马上就会回到秦苍了。”
允十脸上本能地挂起惊疑不定的笑容,华琚捏诀瞬间将他扔回了名都山,至于扔在哪儿,那就看他的命数了。他该庆幸不已,要不是元承和夷姿在此处,她早就释放出真龙威势压得他求爹爹告奶奶了。
回了秦苍派,华琚奔向八阁将归沉水一事告知了燕绥,燕绥蹙眉沉吟,沉吟之后也只吐出了“再议”二字便挥手让她回去。
她期期艾艾,一步三回头,回头还左顾右盼,最后还在八阁门口徘徊了良久还是没有瞧见元承的身影,只能悻悻然打道回府。
碧千许久未见到华琚,自华琚回了七阁后就紧紧挂在她的身上蹭来蹭去,糯糯叫着“阁主”,依恋不已。
华琚揉着她的发丝,看她将哭不哭的委屈模样,心下软成了一滩水,将烦扰先抛在脑后,牵着她又叫上夷姿一道去了名都游玩。
一踏入名都城,她们瞧见城墙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晓得是发生了何等趣事引得众仙家探头踮脚纷纷观望。
见碧千的好奇心也冒了出来,昂着小脑袋,身子不停地往里面探寻,华琚便道:“总归是个热闹,我们也去凑一凑看发生了何事,就当找了个乐子,回去跟他们闲扯闲扯,派遣一下大家心中的愁苦。”
夷姿道好,碧千却是“呀”的惊呼起来,奔回她们身边,皱起一张脸道:“阁主,墙上贴的是名都城内最火热的话本,写的是您、凤君还有九阙仙宫那两位殿下的爱恨情仇,这个故事已经比您一统六界还要受欢迎了呢。”
华琚瞅着那贴得绷紧的话本,想起凡间有句俗话,叫“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真是苍了个天。
她前脚才从丹穴神府出门,后脚就看到自己为争夺凤君宠爱残虐两位九阙仙宫殿下的话本。
夷姿略略扫了一遍,咬牙道:“如今的仙家们还真是悠闲,不必整日待在山中苦修,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现在还敢贴到城墙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别人的声誉取乐!阿琚你别生气,我这就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让他们一个两个全滚回娘胎里去!”
华琚赶紧将她拉住,顶着张哭笑不得的表情劝道:“罢了罢了,我方才瞟了两眼那故事,写得也算好,结局还是我大仇得报,就当是个彩头了。今日酒楼内有口技的节目,不能耽搁了,我们赶紧去吧。碧千,快走。”
碧千心领神会,是以和阁主各自架着夷姿的胳膊迅速往酒楼而去。
酒楼大厅一角安放了座八尺高的屏风,口技者坐在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窥探到那口技人身前摆放的桌子、扇子和醒目。
待客满,屏风里醒木一拍,全场立刻安静,大家屏息凝神,专心听动静。先是妇女呵欠伸懒腰之声传来,随后响起婴孩哭闹之声和丈夫被吵醒后的责骂之声,交织在一起十分热闹。忽的一人大吼:起火了!瞬间妇女孩童丈夫邻居街坊大声呼喊,中间夹杂着噼里啪啦烈火燃烧的爆裂声,房屋倒塌声,呼呼风声。
华琚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在座宾客被吓得变了的脸色,而碧千窝在她的怀中只管瞪着眼睛继续聆听,夷姿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在满堂喝彩后,她们一脸意犹未尽走了出来,商量着下一次还要来。
大抵是他们三人的面色太过兴奋,衬得迎面走来的容鹤脸色不佳,没了往常那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的笑意。他蹙着的眉头像是明月清辉不经意间沾染了几丝凡尘风霜,看得人打心底生出了些许叹息和不忍。
华琚抱拳慰问:“容鹤,好巧好巧,许久不见,怎的脸色有些苍白?”
容鹤望着她,垂眸道:“阿琚,能否借一步说话。”
夏末秋初,名都上空丝雨纷纷,远望城墙草色依稀连成一片,走近看却是稀疏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