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天的锣鼓声震的齐薇有些犯晕,昨儿个夜里原本就没睡多长时间,天还未放亮又被人挖起来沐浴更衣上妆,来来去去贺喜的人将她的闺房挤得满满的。
偏偏娘亲担心她中途出什么岔子丢脸,硬是不准身边的丫头给她拿些吃的,坐在迎亲的轿子里面本就有些犯晕的她,刚出轿门就被震天的鞭炮声和锣鼓声惊的软了腿。
还好从小伺候的欢颜与喜娘及时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才没有让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今日是尚书府的大小姐齐薇与齐尚书的弟子,当朝新科状元陈敏之大婚的日子。
陈敏之自小父母双亡,流浪途中被当时还是一府知县的齐同海齐大人收养,因他资质颇佳,才思敏捷,举一反三,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而被齐大人收为弟子。
名为弟子,实际和儿子一般无差别,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一般用度与自己的孩子无甚差别。
陈敏之与齐薇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长大,在考取了新科状元后,向升职为尚书的老师求亲,迎娶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齐薇。
虽然被折腾的够呛,但是齐薇的内心是喜悦的,嫁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互相爱慕的良人不正是所有女子的希望吗?
自己如此幸运嫁给了良人,自然是满足的,喜悦的。
…
齐薇有些愁苦的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原本娇艳的面容被一层苦涩覆盖,深深的“川”字型皱纹早早的刻在她年轻的面庞上。
因为经常哭泣的原因,两只眼睛有些浮肿,早没有了出嫁时的水灵与光彩。
“夫人,姑爷回来了。”
欢颜从屋外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拿起齐薇的衣衫,准备帮她更衣去迎接男主人。
“快快快,帮我梳头,整理一下,我要去见夫君。”
被欢颜叫醒的齐薇,果然慌乱的站起身来,指挥一众丫鬟婆子给自己梳洗打扮去迎接自己的丈夫。
她与陈敏之成婚五年,陈敏之由最初的新科状元成为如今的户部侍郎,虽然有爹爹的原因,但不乏他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
两人鸳蝶情深,陈敏之至今未曾纳妾,看似美满幸福的生活却也让她愁苦不已。
原因在于五年时间都无所出,好在陈敏之从小就是孤儿,让她不至于受到公婆的压力。
然而自家爹娘从曾经的暗示到两年前的各种明示无不让她压力剧增。
满心焦急的她这几年见了数不清的大夫,吃了数不清的药膳食补依旧于事无补,平平的肚子以及每月的平安脉都让她从满心希望中再次绝望。
虽然陈敏之不曾表示过对于孩子的焦急状态,经常反过来安慰她,柔声细语的表示两人还年轻,还有时间,也好几次拒绝了她忍着心痛安排的通房。
然而越是这样,她内心越是愧疚,陈敏之的同窗好多都已经儿女双全,唯有他,至今膝下空虚。
越是想到这些,齐薇的内心越是苦闷,成亲不过五年,便已经从娇艳的鲜花变成了即将枯萎的败叶。
“薇儿,今日没有和相熟的姐妹出去逛逛么?”陈敏之不等齐薇打扮好,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一身齐整的官服显示他下了朝便直奔齐薇的院子,连自己的官服都还没有换下来。
他深知妻子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这些日子总是一下朝就赶回来安慰,让外面的女子羡慕不已,直言齐薇上辈子积了大德,今生才能嫁给这么一位疼人的丈夫。
“身子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就没有出去。怎么不换了常服再过来,累不累,饿不饿,我让厨房炖了鸡汤,要不要喝一点垫一垫,午膳再有一会儿才上呢?”
看到丈夫的齐薇露出了明媚的笑颜,有些愁苦的脸庞也散发出别样的光芒,倒是掩盖住了初时的苦闷。
“可是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叫了大夫来看看,叫人端上两碗汤来,我们一起吃,你也要补补,你看你都瘦了。”
陈敏之一脸心疼的拂过妻子的脸庞,知道她为了求子,每日里吃了很多的补药,身子都快吃垮了。
然而妻子一心想要给自己一个孩子,不管他怎么劝都没有用,只能任由她折腾了。
就在夫妻二人甜蜜的喝汤时,守在外面的四季,陈敏之的随身小厮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靠近陈敏之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惊的陈敏之打翻了手中的汤碗。
看到齐薇一脸不解的盯着他,陈敏之勉强笑了笑,快速的站起身来。
“薇儿,有些紧急的公文需要处理,你先用午膳,不用等我,放心,不是什么大事,相信我,没事的。”
陈敏之匆匆安慰完齐薇后,快速的离开了后院回到自己的书房。
“你说什么?”
随后赶来的欢颜也是一脸惊慌的告诉了齐薇她打听到的消息,惊得齐薇脑子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夫人,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是有人检举老爷与外邦勾结,意图造反,已经被圣上下了旨,全家都下狱了,尚书府已经被锦衣卫封了,您说可怎么办呀?”
欢颜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波一波闯进齐薇的脑门儿,齐薇无力的瘫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待脑中的眩晕减轻后,顾不得梳妆打扮,带着欢颜匆匆朝着前院陈敏之的书房赶去。
…
“薇儿,我…我不相信老师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然而证据确凿,圣上龙颜大怒,当庭判了老师一家斩立决,我…我没有本事,只能勉强保住了你。”
齐薇眼神呆滞毫无生气的躺在拔步床上,对于整个房间弥漫的浓重药味视而不见,早已干涸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回荡着三天前陈敏之跪坐在自己床边的那一段话。
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爹爹会通敌叛国,成为汉奸,然而那封握在圣上手中盖有爹爹私章的亲笔信,将尚书府上下五十六口人送上了断头台,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就是她这个外嫁女。
因为她是外嫁的女儿,所以逃过了一劫,距离父亲被人诬告下狱,到菜市口斩首不过短短七天时间,连给她们思考和求助的时间都没有,尚书府一门就死绝了,只剩了一个无所出的她。
听闻齐家一门老小斩首于菜市口的消息后,齐薇喷出一口鲜血陷入昏迷。
自她醒来后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别人喂什么吃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一言不发,即便是深爱的陈敏之出现在她眼前,也无法唤醒陷入绝望状态中的她。
就在齐薇状态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就要奔赴黄泉去见自己的亲人时,被请过来诊脉的大夫放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五年不曾有孕的齐薇,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这个消息惊醒了毫无生气的齐薇,让她迸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意志,完全按照大夫的嘱咐,喝药吃饭锻炼配合异常。
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救赎了绝望中的齐薇,也给阴郁的侍郎府重新带来了生气。
“夫人,奴婢听张婶子说,肚子尖尖的就是儿子呢,您这个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郎君!”
欢颜小心翼翼的扶着齐薇在院子里面慢走,一边说着逗趣儿的话来哄她开心。
“不管是儿是女,只要他(她)健康平安就好。”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齐薇一脸温柔的说道。
她不求自己的孩子大富大贵,出人头地,只求他(她)能够平安喜乐一辈子。
“我有些渴了,欢颜,你去屋里给我拿杯蜜水过来,我在那边的亭子里面等你。”
走到一处假山矗立的凉亭旁,感到有些疲惫的齐薇吩咐欢颜回屋拿水,自己则打算坐在凉亭中歇歇脚。
自发现有孕以来,齐薇就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的丫鬟婆子,她觉得闷。
陈敏之被她之前毫无生气的样子吓坏了,好不容易因为这个孩子才提起求生的欲望,顾而不敢勉强她,什么都依着她的要求来。
就算是这个期盼了很久的孩子,也没有大批的丫鬟婆子围着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她的身边依旧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欢颜。
“奴婢去去就来,夫人,您千万要在凉亭里面坐好等奴婢,奴婢不来,您千万别离开凉亭啊。”
有些不放心的欢颜再三的叮嘱齐薇后,才提起裙子飞快的朝着齐薇居住的院子跑去,惹得齐薇好笑之余也有些暖暖的。
知道她们都是关心自己,不由得乖乖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只是转着脑袋四处观赏风景,身子倒是没有再动。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将齐薇的手帕吹到了地上,此时的她身子还算便利,打算自己弯腰捡帕子,却听闻一阵脚步声似乎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里是陈府前后院子交界的一处小花园,是陈敏之平时煮茶看书的地方,除了他们夫妻二人,伺候的人很少来到这里打搅陈敏之看书。
此时听那不止一个人的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不像是家里面的丫头婆子发出来的。
齐薇担心是外院陈敏之带着朋友过来此处饮茶聊天,见她在场不免尴尬,捡起帕子后便三两步躲到了离凉亭不远的假山后面,打算陈敏之二人离开后再出来。
齐薇刚刚藏好身子,脚步声的主人便来到了凉亭不远处,当前一人果然是陈敏之,另一人身着常服,齐薇之前没有见过,顾而认不得。
有些紧张的齐薇微微侧着身子,眼光也在假山周围乱晃,不敢直视两人。
她知道陈敏之五感灵敏,对于投注到身上的目光异常敏感,为了不引起误会,齐薇不敢一直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