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喜事
魔界最深处的深渊之内,关着混沌时期作恶多端的一只“滏”,其形如烟,可幻万物,亦可食万物,不属于任何一界,世间亦无它容身之处。
七万年前六界初始,滏侵入魔界残害吞食诸多魔界生灵,岑昱祭出三滴心头之血将其封印在深渊内,其周寸草不生荒无人烟。
初代魔的心血之力强大如斯,以至于滏七万年来都未曾有过动静。在这万物静籁的时刻,那处月蓝的封印被跟黑夜一样的浓黑之色开始逐渐覆盖,却无人注意......
人界气息繁杂,能掩去太多杂物的存在,纵使岑昱不惧天地,却依旧抵不过这日日呆在人界带来的感官削弱,对封印的变化也是未有所感。但凡他这段时日现身一趟人界之外的任意一界,也不会发生日后那让自己痛入骨髓的一幕......
但这凡世中的日子,依旧在继续。
既是来了祁国,梵芩基于大乾长公主的身份,和大乾与祁国的两国和平,也是要入宫去见一番启轩的,虽然岑昱也说过若不想见就可不见,但梵芩这点大国公主的礼仪风范还是要的,因此入了京都后的第三日,就跟随岑昱进宫了。
对于启轩,梵芩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比之前的梵彦还稚嫩一些的少年,毕竟与她一般大,哪怕坐上了这个皇位,也该是会有少年盛气在的,可见到了他,才发现与自己之前所想的大相径庭。
该如何形容他?十七岁的启轩面孔依旧带着些未长开的少年之感,但周身的气势与谈吐间的成熟,就是一个帝王该有的风范。梵芩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甚至都比自家哥哥差不了多少,假以时日,这天下终归谁手,梵芩在见过启轩后头一回对这个问题产生了疑惑。
回到王府,梵芩依旧对所见到的有些不解,抬眼看着坐在案桌后处理公文的岑昱,问道:“启轩以前是个对其他皇子没有丝毫威胁的皇子,为何会有这般风仪?”
此话也不假,祁国之前内乱一直到启楠即位,启轩一直都是被那些夺位的皇子统一忽略的人,身后无母家支持是其一,不得先帝宠爱是其二,天资落后是其三,最重要的,是他久病孱弱的身子,经不起一丝的折腾,更何况那般风起云涌的夺位之争。
可现在看来,身体非但没有病症之状,也不像没有天资的人,反而是那个最具帝王天资的......
早知梵芩会有此问,岑昱放下手中公文,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将笔放下后手轻轻一挥,那张写了字的纸就到了梵芩的眼前,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藏拙。
梵芩伸手将纸张从空中取下,若有所思的道:“可启楠为何又将帝位传与他,莫不是发现了他的才能?”
“他虽有才能,却不欲去坐那个位置,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度余生,启楠也并未发现,只是他问了我何人能继祁国帝位,保祁国不被他国侵食。”岑昱说着抬手向着梵芩手中纸张一点,那纸张便消散不见,岑昱转而继续拿起公文翻看。
手中方才还拿的好好的纸张瞬间消失无了影踪,梵芩气鼓鼓的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某人,下来暖榻走到了岑昱身旁将他手中公文抽了出来。
“不是答应过我不许用法术?”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岑昱用法术生气,只是生这明显是在逗弄自己的气。
谁知某人浅浅而笑,轻声而道:“许久未用,生疏了可怎生是好?”
“你这样活了许久的大魔头也会对法术生疏?”梵芩难以置信般的看着岑昱。
“嗯。”某人毫不心虚的应了。
本就对另外几界心生好奇的凡人梵芩,又一次被吸引到了,连一开始自己问的启轩之事也抛诸了脑后。
“那若是一直不用,你们是不是就不会了?”
这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出现在梵芩的脸上实在是有些难得,岑昱忍俊不禁,却又忍住,一本正经的答:“差不多,到时说不定连怎么回去都不知晓了。”
“那......那你还是偶尔用一用吧。”梵芩也实在搞不懂,但又担心岑昱日后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便好似为难一样的不计较了。
瞧她当真了的样子,岑昱也不再逗,轻笑出声:“本尊怎么说也是自天地初始以来就存在的,又何以会因为这等小事便连自己的归处都回不去。”
“为老不尊的大魔头!”
长公主的气再次鼓起来,将手中公文往得意不过的某人身上砸去,却是又眼睁睁的见着那本该在某人身上的公文,好好的落在了桌上,还整整齐齐宛若未曾翻动过,也未曾被她扔过。
下一刻,连自己也被“搁”在了桌上,还被某人双手撑在两侧挡住了下去的路,最可恨的是背后边还有一只蘸了墨的笔,只要再往后退,便会弄脏这身平日里最喜爱的裙衫。
“为老不尊?”
耳边的话听起来极其危险,梵芩眨了眨眼睛,心中早已说过了数句“大魔头小心眼”,嘴上却是乖巧的道:“怎会!夫君该是听错了。”
“我还未老到耳聋的程度。”岑昱双眸含笑,盯着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小女人。
前路后路皆被堵住,梵芩现在只悔恨自己刚刚为何没管住嘴巴,明明也知晓这人是真的小心眼,说两句坏话她就得受累补偿好一番,如今,怕是又逃不过了......况且现在还不在大乾,没了母兄做挡,只是如同那兔遇见饿了许久的狼。
还能如何?只要错认得快,再可怜一些,说不定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夫君忍心看着我最爱的裙衫弄脏嘛。”
长公主的戏瘾说来就来,美目霎时就蓄上了泪,盈盈一水间,好不惹人怜惜,可是......某人已经深知她的套路,上过几次当后就不再上了,哪怕那眼中的泪着实会烫着他的心,但夫纲还是要振一振的。
“弄脏了为夫赔给你便是。”说罢便抬手一挥,那只蘸了墨的笔便回到了笔架之上。
身后得了空,梵芩迫不及待欲往后退去,试图逃出这处一不小心就会被吃干抹净的危险之地。但岑昱会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逃走?她手指一动,岑昱便知她想作何,只一瞬便将人拢入了怀中圈得极紧。
“夫人想逃?”
“疼~”长公主的戏瘾上升,眨眼间眼里的泪真落下了一滴来,划过了面颊滴在了两人紧紧相贴的衣襟处,晕开一片暗红和墨蓝。
果不其然,岑昱眉心一蹙,眼中漫上心疼,将人松开了些,抬手间已有一方锦帕在手,拭去了梵芩面颊上的泪痕。
“果真弄疼了?”虽是问,却还是安抚居多,剑眉紧蹙神情紧张。
见状梵芩“噗呲”一声笑出声,连着眼中还未落下的泪,显得极其灵动,却让岑昱黑了脸,也不管刚刚梵芩是不是真疼,按了人就吻了上去,还惩罚性的咬了一口。
这回梵芩是真疼了,秀眉也蹙了蹙,但随即就沉浸在了那阵疼后的温柔中......
就在要控制不住火势的时候,又有煞风景的人敲响了书房的门,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梵芩微红着脸若无其事的走出了书房,没走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哀嚎,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这日的惩罚敢情全部罚到可怜的煦衍身上去了,哪怕再过几日就要成婚了,依旧没躲过那三本书......
摄政王府内的喜事将近,梵芩这个女主子也感觉有了点事儿做,之前琅星与迟苏成婚她未怎么操持,就替琅星准备了嫁妆,其余的都是迟苏亲自备的。现如今跟了自己最久的琅月要出嫁,自然也是备了足面的嫁妆,虽然那煦大魔头并瞧不上,但总归琅月有了傍身之资,她也不用担心日后如何。
几日来梵芩是真真体验了一回娘嫁女儿的感觉,总担心准备的物事缺了哪少了哪,连备的嫁妆都清点了好几回,还时不时往里面添个一两件,琅月都担心把自家主子的家底都搬空了。
要说遗憾的事,梵芩还真有,那就是琅月双亲俱不在人世,又无亲的兄弟姐妹,再加上煦衍也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无眷的,真是让她愁了一日。
好在迟苏与琅月结为了异性兄妹,祁国岐星楼的重要人物也来面见过梵芩,有两人是当初从总楼调派而来,虽是两年未见,但与琅月也熟悉,便自告奋勇成了拦门兄长,说是沾沾喜气,梵芩向来对自己的人纵容,又是为着琅月好,自也不会拒绝。
而对于琅月从何处出嫁,煦衍又将人迎到何处,这两人早已商议好,都是不愿大动的。好在摄政王府极大,煦衍也有自己的院子,琅月便从现在所居的琹予院侧屋内出嫁,由花轿抬着绕府一周,进正堂拜天地,洞房自是就在煦衍的院内了。
六月初十按约而来,府内再装红绸,地上再铺红锦毯,一清早就有喜鹊登上了枝头鸣叫,仿佛它也知晓这是个好日子。
梵芩特寻了祁国京都最难请的一个喜娘,还有全福夫人来为琅月行嫁仪,身为一个侍女能有此般已是长尽了脸面,琅月自是感动得在这大婚之日险些忍不住眼泪,出门之时还劝不住的对梵芩行了三拜之礼,连道了三声“谢主子”。
以迟苏为首的拦门兄长,也是尽了全力,又怎能拦得住那个大魔头,不过片刻便丢盔卸甲,将自己的“妹妹”拱手让人。
琅月被喜娘扶上花轿,喜娘再一声高唱“起轿”,轿夫整齐有序的起身,喜乐声跟随着一同起,花轿离了琹予院的门逐渐远去。梵芩一直立在廊下,一点一滴皆未错过,直到看不见花轿的影子,眼中竟也是含了点点晶莹,岑昱不着痕迹的靠近了一些,伸手拢住了梵芩的细腰,无言安慰。
“我很开心。”梵芩侧头对着身边男子展颜而笑。
“他有我替你看着,自是不会将你的人欺负了去。”岑昱回答了梵芩一直以来的担忧。
“嗯。”她也自是信的。
花轿绕了府中一圈,煦衍从花轿中接下琅月,入了正堂拜了天地,洞房之处掀过盖头,所有人都将煦衍眼中的情意看的清楚,调笑了好一番。
琅月虽算不上倾城之姿,却也是妍秀端美,与大家小姐都是比得的,如今新嫁娘的装扮自是又美上一分,不怪情人眼中出西施的煦衍赤裸裸表达自己的情感。
喜宴规模不大,并且皆是熟人,前有爱凑热闹的那几个神仙,后有人界的迟苏一等,不过将将一席而已。梵芩与岑昱让了主位于煦衍,惹得他惶惶恐恐推辞了好一番,最后在岑昱轻淡一瞥后才坐下,心中却直祈祷明日不要被罚。
都是熟悉之人,岑昱和梵芩也没有架子,自也没有拘谨,酒喝得痛快,笑的也畅快,煦衍竟还是被众人推着离开了宴桌,赶着他去洞房会美娇娘。
洞房花烛夜,花好月圆时,无人去扰那满院春色,也无人去扰席坐在屋顶赏月饮酒的那对璧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心中一旦舒畅了,沾沾酒便能喜不自胜,宛若醉酒了一般,梵芩现在就是如此,拿着酒壶在屋顶上晃晃悠悠的走,时不时吟两句诗,哪怕那诗中的时节与现在都对不上。
岑昱坐在那一动不动,丝毫不担心梵芩会一不留神摔下去,倒是担心她手中的酒壶被摔了,毕竟这全天下他可只见着这一只,摔了可就再没有了,以后她若再想要那酒,可也就没了......
最后酒壶没摔,倒是梵芩跌在了岑昱的怀中,却将那酒壶护的极好,紧紧的抱住不肯撒一分手,还是岑昱用了术法将酒壶收了回去,不然怕是要被她抱一夜了。
这一夜的梵芩,是心事尽了的畅意,岑昱知晓,却也知晓她这份看似快活的背后,还藏着一份对劫数的在意。
看似丝毫不在乎自己命至几何的她,心底又是埋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