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谁又是谁
天境之边,有一水域,湖水四季碧绿,湖面无数植被生机盎然,湖下无数生灵静心修行渴望天地恩泽可达“人形”。水域周遭有强大的结界加持,守护着这方水域近五万年,因结界神力过于强大和精纯,亦引得许多灵兽来此静修,以求庇佑。
而水域之下建有一偌大宫殿,殿外无数生灵游走,却丝毫不敢近身。宫殿有一牌匾,上面抒写“无名”二字,所以也被称为“无名宫”。但周围寿命长久的生灵皆知里面有一“神君”,是一个精通水术神力的“龙君”。好奇者很多,但皆不敢造次,每每也只是在宫殿周围游走,有幸能一睹神君神采便也知足。不过这位神君很是低调,在此居住了近五万年也未有生灵有幸目睹他的神采,众生灵皆以为此生都无望见到神君,时间一久也将瞻望之心淡淡忘却,专心修炼。谁知近百年开始,这位神君居然多次频繁地离开水域,生灵们重燃希望之火,但这位神君修为太高,每每都是只见气动而不见身。众灵甚为惋惜,又感叹自身修为实在是浅,便纷纷立志要抓紧修行,以求能看到神君的身形,哪怕只是一个尾巴都可。
水域今日很是沸腾,只因众灵皆觉得自己的修为有了很大的提高,都见到了神君以青龙之身“游”回了无名宫。众灵感念天地眷顾,纷纷开始动用神力打算试试能不能幻化成“人形”,以彰显自身修为有所提高,为此专门开办了一个“幻化大会”,比拼谁的人形最好……结果是无一生灵化为人形……落寞之下皆感叹神道不易,定是将入神门槛又提高了,他们还需继续修行,便纷纷打道回府。
无名宫的宫殿中,落宸显现着龙神倒在琉璃地板之上,身上的鳞片在琉璃的衬托下更显金光闪闪。只是细看之下,方见龙爪皆有许多细小的刀口,新旧交错,有的还泛着淡淡的血气。
龙须微动,宛如黑珍珠的眸子淡淡地望了望宫殿上面浮动的水影。
水影下龙身顿时不见,依旧是身着青衫的男子。落宸缓缓坐起身,脸色甚为苍白,略微算了算时辰,心下大惊,连忙爬起身,颤颤巍巍地向殿后走去,一挥手,一扇殿门便打开,落宸着急地穿越满是画作和器皿摆放的宫殿,身形略微颤动,脚下便撞向了一副画作,落宸连忙将画作扶好,惊魂未定地抚摸着画卷,生怕有所破损。确定画卷无恙,落宸望着画中的纷飞白雪,望着那两个雪人,以及小小少年背着他呵护的姑娘。眼波柔柔地落下泪珠,落宸轻声念道:“惟愿能一直这样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略微晃脸,泪珠随即散去,落宸快步走入墙角,白墙顿时波光粼粼,落宸一步跨了过去。只身在幽闭的暗室中,里面浓烈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落宸两指并作利刀,将自己另一手腕划破,红中泛青的血液顿时流出,落宸盘腿而坐,一手释血,一手白光流动,只见他的额头汗如雨下,脸色苍白趋于透明。
众多记忆将温沅汐埋没,可那些并不是她的,而是一个叫“孙媛曦”的,细算下来,不知是曾几何时的“前世”了。记忆越发的清晰,许多细枝末节都记忆犹新,何况那藏在里面的痴情爱意。少时的依赖和感激,长大后的芳心暗许,至死不渝,之后的背叛折磨,强行禁锢,以致最后的一尸两命,绝望呐喊。属于“孙媛曦”的一切如今都加诸在了她的身上,她好似就是“孙媛曦”了。
睁开双眸,温沅汐望着熟悉的床幔愣愣出神,眼角的泪珠慢慢浸湿了枕头。
骆墨珏端着药壶进入房间,听了亦安一通乱七八糟的安抚,他却越发的难受。刚将药壶的托盘放在桌面上,便见到温沅汐侧首望着他,他心中一喜,正想出声呼唤,却在见到她眼眸中哀怨后,愣在了原地,那是他看不透的目光,也是他极其陌生的目光。
骆墨珏望着温沅汐,温沅汐却失焦地望着他处,不知在看什么。
骆墨珏收回目光,一脸木讷地将药壶中的药倒出,搅动着药勺,望着渐渐上升的烟气,突觉得眼睛很是干疼。
温沅汐望着骆墨珏良久,才微微动了动,嘴唇蠕动了一下:“墨……宸……是谁呢?又该是谁呢?”
脑中许多画面再度纷飞,骆墨珏和长孙明宸的身影相互交织在了一起,让她分不清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温沅汐很是慌乱,不欲在如此这般任记忆将自己困束,她挣扎地想起身,骆墨珏见了,连忙放下汤勺上前安抚道:“你身体还很虚弱。”
温沅汐半撑在床沿,抬首望着骆墨珏,而骆墨珏却有些手足无措地回避着她的眼神,见她又有要起身的架势,骆墨珏略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将她扶起靠在了床板上,将枕头靠在她身侧。
温沅汐望着骆墨珏,欲言又止地垂下头。
骆墨珏将药碗递给温沅汐,迟疑地说道:“我为你熬了药,补身体的,这药可能……”
接过骆墨珏手中的碗,温沅汐一口饮尽后将碗递还给他,而骆墨珏嘴边的“苦”字便硬生生地吞下,眸中却瞬间通红了起来。
“谢谢。”温沅汐低声说道。
“药,不苦吗?”骆墨珏望着已见底的碗,袖中紧握的蜜饯已然破碎。
“还好。”温沅汐心思混乱,亦没有对他多加注意。
脑中那些年为了让温沅汐喝药的“苦劝”画面,一幕幕地浮现,那句“除非我不是我了”让他脚下很是虚浮。
接过空碗,骆墨珏略微颔首,心中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中的碗却硬生生地被他握出了裂缝。
刚缓和了一下心绪,便想起昏迷前,见到落宸化为青龙倒地的样子,温沅汐连忙下床扫视了一下房间,又快步走到门边将院中望了望,骆墨珏望着她急切的举动,将朦胧的眼眶擦拭干净后,慢慢走到桌边,一边收拾药壶,一边说道:“鸾凤说有要事要去处理,很快就会回来。他再三叮嘱,让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鸾凤。”温沅汐说完才恍然大悟,扶着门框有些站不稳,抬首望着天空,思绪此时便更为混乱了。
骆墨珏见状,小心地将温沅汐扶到桌边坐下,见她又陷入了沉思,也不欲打扰,端起托盘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跨出房门的那一刻,眼泪顺着脸颊而下。
入夜,心有牵挂的人皆难以成眠。骆墨珏空坐在院中,眼见温沅汐房中烛火明亮,窗户上温沅汐的剪影清晰可见,维持着一个动作个把时辰都不曾变化。骆墨珏偶尔伸手抚摸那轮廓,渐渐入迷,只是唇边的笑意却格外的凄凉。
虚幻之境,鸾凤一口气将凡界种种都如实汇报,更为落宸所言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樗兮听闻后依旧冷淡对之,一副静静沉思之状。鸾凤也不好打扰,便在其身边静待他的吩咐,同时贪恋地望着那十几日未见,甚为想念的容颜。望着望着,便觉得如此真的很好,两人能一直就这样待着,他真的觉得很好。
樗兮猛地站起身,原地旋转了一圈,耳中众多哀求之音响起。鸾凤随即站起身,却望向了不远处的血山,只见血山的黑气骤然加剧。
“怨毒之气。”鸾凤不解地望向了樗兮。
樗兮伸手将一道白光注入,渐缓了血山上的黑气。
“这便是他出去的目的吗?”
“你是说,白虎。”鸾凤一脸愁苦之像,小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看来,凡间危矣。”
“那我们要怎么做?通知龙帝那小子吗?”
“天界暂时不宜插手凡间之事。”
“那怎么办?”
“照落宸所言,尽早迎源汐回归。”
“可落宸的身体?”鸾凤不禁担忧,“他这般强行,万一临终功败,那岂不是都白费了,那源汐就更无指望了。”
“你放心,我去寻他,助他一臂之力,绝不会让他心血白费,此举一定功成。你该去找他了,他们也该相见了。”
“好,那我去寻他。”刚转身,又不放心地侧首嘱咐道,“你,也要万事小心。”
樗兮略微一愣,鸾凤见状连忙说道:“许是凡间待久了,竟沾染了凡人爱担忧的习性。”
樗兮略微颔首,望着血山淡然说道:“嗯,你去吧!”
见他依旧如此,鸾凤心下微疼,瞬间化为火凤,临空而飞,很快便消息无影。樗兮这时才望向他消失的地方,轻声说道:“你也小心便是。”
空坐出神的温沅汐,突然一阵心慌,身上突显红光流转,温沅汐眼中映着被黑气缠绕的血山,只觉身体略有些僵硬,随后又被一道白光打散。在醒神后,眼前依旧是明烛暗夜,身上的红光也已经消失。只是脑中却浮现起了许多属于“源汐”的记忆,她轻声念道:“樗兮,是你,还是他呢?”
温沅汐的异样只是一瞬,院中的骆墨珏只觉她的剪影略微垂首,自是未知她所发生的一切。
而术仁医馆的另一侧,一袭暗黑斗篷悄悄地去了马房,马房最边的黑色俊马原本都已入睡,突然异样气息靠近,还未睁眼,便已倒地不起。斗篷伏在马的身上与之融为了一体。
夜也更深,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