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 心中唯一
离启程的日子越来越近,温沅汐的心也随之落入谷底,心知骆墨珏固执的性子,她便认定了骆墨珏定是埋怨着她,所以根本不愿来见她,给她解释的机会。偶尔从多嘴的下人口中听到骆墨珏为马瑾萱准备陪嫁的物件,说他很是尽心尽力,对马瑾萱陪嫁的每一样物件都细致挑选,小寒见温沅汐伤心难过的样子,便会生气地驱赶那些下人,温沅汐见了只会一言不发地回到寝殿,久了也很少再踏出寝殿,除了夜间依旧会在院中等上好几个时辰。
骆墨珏自海公公那里得知了马瑾萱的意图,也心知如今东骊帝认定了他与马瑾萱有私,断不会允许他当送亲将军,便更为心急地想见温沅汐一面,倾吐心境与筹谋。
想着温沅汐待在东骊的日子越来越少,骆墨珏白日里佯装忙碌着马瑾萱的送嫁,私下却一直在谋划着其它的事情。见所准备的事已经初步完成,便寻了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人留在户部,而他带着亦安换上黑衣趁夜再度落在了行馆的后巷,观察着往来巡视人员。
在确定了交更频率后,他们寻着间隙,飞身隐入行馆的后院,躲过几队巡逻士兵,悄然向温沅汐的寝殿靠近。
温沅汐依旧坐在石凳上,只是对面多了薛铭泽,桌上多了几份糕点和热茶,身上披着薛铭泽送来的绒毛披风,温沅汐无精打采地看着薛铭泽泡茶。原以为薛铭泽会劝她回屋休息,不料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后,转身便落座在她对面,带来的侍女将茶点放在桌上也恭敬地退下了。小寒一脸疑惑地望着薛铭泽为温沅汐斟了一杯茶后,自顾自地饮起来。释很想上前驱赶他,但迟迟没有温沅汐的命令,他只好压下心中的冲动。
“古人都是月下独酌,不料月下清饮也别具一番韵味。”
温沅汐沉默了一下,脑中曾经与骆墨珏月下谈心的画面略微浮动,脸色更为黯淡。随即拿起面前的茶杯,可手指刚碰到茶杯,便被薛铭泽拿走倒在了地上,再度为她斟满一杯热的:“深夜寒气重,公主的身子也一直为寒气所扰,还是喝热茶为好。”
温沅汐一言未发,再度端起茶杯便一饮而尽,略微侧首望着空中残月。
薛铭泽也望向残月,略微侧首望着那清冷的面容,眸中略微闪烁,脑中想起的却是灿烂欢乐的笑颜,拉着侍女们在庭院里打闹,抓着新进贡给温昊阳的五彩锦鲤,嚷着“清蒸”还是“红烧”,被溅湿了衣裳后,不服气地跳进及膝的莲池中,追着锦鲤大喊着一定要抓住它。在看到他献给温昊阳的新奇玩意儿后高兴讨要,一副撒娇卖萌的样子,行不通后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偷偷将茶水抹在脸上,抱着温昊阳小声哭诉,得逞后狡黠一笑。见到其他宫人被处罚后“仗义”断案,一副得意的模样。所有的模样都是开心的、欢笑的,都不曾像如今这般沉默和忧愁。薛铭泽缓缓喝下杯中的茶,觉得苦味从口中蔓延至心中。
骆墨珏在即将靠近温沅汐寝殿时,被迫停在了一个转角阴暗处,见整个寝殿周围皆有十几个士兵把守,他转了一圈也未找到突破处,只好与亦安在此处等待,同时心里不禁疑惑为何这些士兵不是巡逻,而是站在此处看守。
他们等了两刻钟也未见士兵们有所更换,心中很是愁苦,而守在那处的士兵心中也如他们一般苦闷,心下急躁不禁发起了牢骚。
“我们还要在此处等多久呀?”
“自然是等大人出来,我们才能离开呀。”
“这大人都进去一个多时辰了,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年轻的士兵停顿了一下,疑惑地说道,“里面是公主的寝殿,他进去这么久,难道是有要事相商?”
“说你小,你还不认。”年长的士兵嘲讽道,“这半夜三更的,能有什么要事。除了那……哎,你明白吗?”
“你什么都没说,我明白啥?”
年长士兵推了推他,低声说道:“就男女之间那回事。”
“不是?”年轻士兵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公主跟大人,他们……不会吧,那可是我们的长公主,怎么会?”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有弟兄是在太子宫当值的,大人跟太子的交情匪浅,这如今也算是太子的大舅子,关系更是非一般,听闻太子就是看中了薛大人,想让他娶长公主。”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再说,你不看到了,这半夜孤男寡女的天天如此相处,不正说明了这两人有意,要不然这薛大人怎的夜夜都进去看望长公主,还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我们太子对公主是如何的爱护,这四国谁人不知,如果薛大人没得到太子的允许,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破坏公主的清誉。”
“说得有理。”
“再说了,这薛大人的人品和相貌那都是顶尖的,配公主也不差。太子让他们一块迎亲,应该也是想让他们好好相处,毕竟宫中有礼仪限制,相见不易,这在外面,他们最大,想怎样就怎样。我断定他们肯定早就有情了,要不然怎么一出来,便如此明目张胆的半夜私会。前段日子公主风寒,两人见不到面,听闻公主风寒一好,薛大人便夜夜陪着公主。平日里对公主的饮食用度也是关怀备之,甚至很多都是亲自准备的。公主也是一有空闲便宣大人相见,一起用膳喝茶,相处的极其融洽。”
“哎,他们是融洽了,这可苦了我们。”
“忍忍吧,也就这几日了。等回去了,他们也可怜,日日难以想见。”
“那等公主嫁给了大人,他们不就能天天见面了。”
“哎,你尚小,还未感受到相思之苦,这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情人的那份心思,等你遇到心仪的姑娘才能明白呀!”
冷风吹过,伴随着那深深的叹息。
亦安担忧地望向靠在墙上的骆墨珏,虽看不起神情,但他明显感受到骆墨珏身体的僵硬。
两人又等了两刻钟,骆墨珏忽地身形一动,便向来时的路飞去,亦安心中着急,也快速地跟了上去。因两人的动静颇大,便惊动了守卫,众人皆戒备地搜寻,将院落周边都巡视了一遍也未发现可疑的人员,才略微放松,有侍卫想向温沅汐他们禀告,但见那边也未有任何传唤,便打消了念头,继续在外守备。
骆墨珏与亦安快速离开行馆,一落地,骆墨珏一言不发地乱走,亦安担忧地紧紧跟随。
“亦安,你曾说我跟薛铭泽很是相像,是真的吗?”
“啊?”
骆墨珏随即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地望着天空的残月,心里暗道:“我果真是一厢情愿吗?汐儿,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与他又是怎样的呢?”
骆墨珏自夜访失败后,便显得沉默寡言,因马瑾萱出嫁在即,他便日日留在了户部处理相关事宜,以致苏沐楹完全不知他与温沅汐之间的发展,但鉴于对骆墨珏的信任,她觉得他们势必会给她一个好消息,便安心地在家里等待着。
因送嫁事宜和陪嫁物件需跟薛铭泽交代清楚,所以骆墨珏近日常常出入于行馆找薛铭泽商谈相关细节。对于薛铭泽,骆墨珏也越发的关注,私下派了亦安打探他身世人品,对他也是暗暗敬佩,但只要想到他会跟温沅汐在一起,他便心如刀绞,甚至很不受控地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更想越过那几处围墙,飞奔至温沅汐身前,将她远远地带离此处,牢牢地困在自己身边。
两人表面皆是一副云淡风轻之态,心中却都如波涛翻涌般澎湃,相互揣测着对方的心思,想象着如何将对方击败。
而温沅汐则完全放弃了骆墨珏会来的奢望,一颗心如死水般沉寂。望着四周的景物总是难免心伤落泪,日日都会拿着骆墨珏送的首饰和墨玉发呆,偶尔休息也是紧紧地将它们抱在怀里,生怕消失不见。
小寒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任由温沅汐折磨自己,想着等离开了东骊,时间一长,温沅汐自然便放下了。
离启程的最后两日,小寒亲自为温沅汐熬制了一些补品,正打算端去寝殿,便见庭院中骆墨珏和薛铭泽站在一起,看着许多壮汉正搬着大批妆奁于院中。
小寒多望了骆墨珏几眼,略微叹气后便跑回了寝殿。
“公主,那勇毅侯来了。”望着失魂落魄的温沅汐,小寒还是如实禀告。
“勇毅侯?墨珏哥哥?”温沅汐起身拉着小寒着急问道,“他来了?他在哪?”
“在行馆的庭院那边,跟薛大人交接陪嫁的礼品。”
温沅汐闻言缓缓地松开手:“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为她来的。”
“公主?”
“小寒,我想见见他。”
小寒闻言便向拒绝,可又听到温沅汐说道:“就远远地看看他就好。”
望着眼角含泪的温沅汐,小寒终是不忍心地点了点头,转身为温沅汐拿来披风和面纱。
穿戴好后的温沅汐立马向殿外跑去,小寒跟释急忙跟在她身后,见她停在庭院和院落的拱门处,刚好能望见骆墨珏的身影,小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扶着温沅汐,而温沅汐痴痴地望着骆墨珏,脚下很想走过去,只好在心中强压下那冲动。
“公主,我看那侯爷跟薛大人颇为相似,你看,他们身形和样貌也很相似。”小寒仔细地望了望那厢站立的两人,有感而发道,“我觉得薛大人比那侯爷要好很多呀!”
“你觉得他们相似,我却觉得他们处处不同。”温沅汐幽幽地说道,“在我心里,他是唯一的,是特别的,不会有任何与他相似之人,他只是他。”偷偷在心里补充一句:我的墨珏哥哥。
眼泪缓缓流落,朦胧眼眶再度印下那熟悉的身影,温沅汐猛地转身向寝殿走去,只是眼泪却忍不住地流淌。中途几度停顿,小寒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但又见她如此伤心,便想随她去做傻事。而一旁的释握着手中的剑不住地颤抖。
终于压下心中那卑微希冀,温沅汐一回到寝殿,便见自己埋进了被褥中,失声痛哭了一场。
望着远处寝殿的屋顶,骆墨珏默默地出神,完全不顾薛铭泽的多次呼唤,薛铭泽无奈之下只好随他一同望向那处。
“大人,侯爷,这批物件都清点好了。”一旁的清点官员,见两人都望着远处,犹豫再三还是出声唤道,“是否归置入档呢?”
在清点官员更为响亮的呼唤中,两人同时回神,骆墨珏迷茫地望向薛铭泽,却见薛铭泽对他淡淡一笑,随即对清点的官员说道:“入档吧!”
骆墨珏脸色暗沉地垂首,心中暗暗自责。
眼见夕阳已经完全沉没,这边交接的物件也差不多完成了,薛铭泽将礼单再次游览了一遍,客气地说道:“有劳侯爷了。今日的物品都清点清楚了。”
“也辛苦薛大人了。”骆墨珏停顿了一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告辞了。”
“侯爷慢行。”送骆墨珏出了行馆,薛铭泽客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