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 夜夜苦等
是以夜深,杯觥交错惟落幕,曲终人散宴会消。
骆墨珏颇地主之谊地将薛铭泽送至行馆,甚至一度强行将其送进了留宿的别院之中,遥望远处灯火通明的温沅汐寝殿,骆墨珏眸中甚是落寞。
“有劳侯爷了。”薛铭泽见骆墨珏望着远处出神,略微摇首后说道。
“那薛大人,好好休息。”骆墨珏略有迟疑后,转身走向行馆大门。
薛铭泽望着骆墨珏走远,也抬首望了望远处的灯火,脑中那愁苦憔悴的容颜一闪而过,他不禁眸光闪动,颇有担忧之色。
“少爷,您就这么走了吗?”亦安跟在骆墨珏身后,着急地说道,“姑娘,不,公主就在不远处,您真的不去见见吗?”
骆墨珏稍缓了步伐,有意望了望四周,低声对亦安说道:“先离开再说。”
两人迅速出了行馆,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过片刻,两人便再度出现在距离行馆不远处的后巷之中,望着偶有士兵巡视而过。
骆墨珏站在阴暗之中,望着那厢明亮处良久,脑中想着如今温沅汐在做些什么……
“少爷?”亦安将四周都打量了一番,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呢?”
骆墨珏对于亦安的话恍若未闻,依旧愣愣地望着行馆。
亦安心里着急,面上也不好过多催促,只好陪骆墨珏站着。就在他想再度出声询问一下骆墨珏的意见时,却听见骆墨珏说道:“走吧,回府。”
“什么?”亦安见骆墨珏飞身离去,一脸不明所以地又望了望别院,轻叹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骆墨珏飞身至寂寥无人的街道上,慢慢踱步向勇毅侯府走去,亦安跟过来后,连忙出声问道:“少爷,我们就这么回去?”
“她如今身份不同,周围皆是眼线,一旦我进去暴露的话,对两国邦交不利,也有口难言,更会损害她清誉,无谓给她徒增烦恼。”
“少爷,您什么都为公主想好了,那您自己呢?自公主不辞而别,您就没一日过好的,日日担忧,心急地寻找,如今公主回来了,身份却变了,本以为你们可以好好见一面的,不料却如此的艰难,您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骆墨珏沉默不语,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心里暗想道:我所求不止一面,如若她不允,那这一面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都是徒增心伤罢了。
两人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到侯府,明婶见到他们,方略微放心,连忙上前拉着骆墨珏说道:“少爷,怎么如此晚才归呢?夫人等你好久了,那眼皮都快撑不住了。”
“母亲还未歇息?”骆墨珏疑惑道,迅速进入前堂,便见苏沐楹一手支着头,已经昏睡。
“夫人。”明婶无奈道,“叫你不要等了,明日起来说也是一样的,偏偏要等,这不还是睡着了。”
明婶话音刚落,苏沐楹就睁开迷离的双眸,有些迷糊地望着四周,骆墨珏上前蹲在苏沐楹身前,轻柔地说道:“母亲,我扶您去屋里歇息。”
听到骆墨珏的声音,苏沐楹方清醒了些,拉着骆墨珏问道:“可去见过汐儿了?”
“并未。”
苏沐楹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今日给她诊过脉了,她并未风寒,只是忧虑过重,想必是怕你怪她隐瞒,一直心中难安。”
“那母亲与她说了,我并未怪她吗?”
“我……”
“夫人正想说来着,谁知道骊姬公主来了,说什么探望妹妹,还夹枪带棒地讽刺了夫人一番。”明婶越想越心有不甘。
“又是她?”骆墨珏心中也甚是窝火。
“不用理她,过不久也就再也见不着了。”苏沐楹站起身,连连挥手,还是郑重地说道,“倒是汐儿那,你尽早去一趟,我跟她提了,说你会去见她。你自己要打算好,日后的事也是,哎……”见骆墨珏脸色越发沉重,苏沐楹轻叹一口气,“你自己做主就好,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我知道了。”骆墨珏扶着苏沐楹往后堂走去,“孩子让娘担忧了,您放心,我自有安排,您先好好休息吧!”
将苏沐楹送至房内,交由明婶照顾,骆墨珏将亦安也打发走了,一人转道去了湘潮阁,在空置的内阁里一坐又是一夜。
自从与苏沐楹见过一面后,温沅汐便很是期待着骆墨珏的来临。脑海中也设想过无数两人的重逢,以及如何解释她所隐瞒的事情,她也很想问清楚对于骆墨珏而言,她在他心中到底占据什么位置。两人既然已经发展成如今的局面,她想勇敢一些,心里盘算着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何不就将心里所有的疑惑统统问清楚,如若骆墨珏对她如她的心志一般,她愿意再赌一把,如若骆墨珏对她只是心动,未及情深,她亦可断绝自身痴念,两人做回知己亦无不可。
这厢温沅汐痴痴地等待,每日都辗转地更换着不同的心境,对未来有着不一样的构思,想得多了,心中也越发煎熬,人也渐渐消瘦了起来。
那厢骆墨珏却越发忙碌了起来,骊姬公主出嫁在即,东骊帝突然命令他全权负责送嫁事宜,从送嫁礼单到送嫁人员配置皆需他亲自操办。对于此项命令骆墨珏一开始倒未觉得有何不妥,不料自他接手后,原本大致都定案的送嫁礼单居然每日都会出现大量的替换,骆墨珏为此很是头痛,基本每日都需忙至深夜。连续几日都疲惫不堪,尤其是根本无暇去找温沅汐,深思过后,他决定前往找东骊帝询问一二,顺便想讨个恩准。可还未见到东骊帝,反而被他身边的老侍从给拦了下来。
“小侯爷,陛下刚刚歇息了,您有什么要事的话可先与老奴说说?如若不是打紧的事,就别扰了陛下的清梦。”
“海公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对于骊姬公主陪嫁之事有所疑虑,公主的陪嫁礼单每日都有所更改,不知公公是否知道是何缘由?”
“这事……近几日公主一直陪伴着陛下,这出嫁在即,难免忧伤,动不动就落泪,说想要某些物件以寄托思乡。陛下实在不忍心,便允诺了公主可随心所欲地挑选所需的陪嫁物品。”老侍从想了想继续说道,“陛下也是心疼公主,毕竟是为了东骊去和亲的,这日后相见也不易,对公主放纵了些,权当是为了父女之情。”
骆墨珏闻言心下了然,暗暗点头,脸上却甚是烦忧。
老侍从也颇为无奈地劝说道:“小侯爷,您就多多担待一些吧,毕竟骊姬公主即将出嫁,忙碌也就这一两日。”
骆墨珏见状也不好为此再多说些什么,话题一转提及道:“公公,我想跟陛下要求做此次的送亲将军?亲自送公主去西涧……”
骆墨珏话还未说完,海公公便将他拉至一旁,轻声说道:“小侯爷还是别有此念了,您说了,陛下也不会准的。”
“为何?”
“您与骊姬公主的事,陛下心中有数。这次亲办送嫁事宜也是骊姬公主相求的,陛下对此已经很是宽容的准许了,是万万不会让您亲自去送亲的。老奴实话跟您说吧,陛下让您为公主操持送嫁事宜就是想让您为公主办得风风光光的,想全了你们这……相识一场的情分。再多的,只会惹怒陛下,小侯爷,得不偿失呀!再说了,事已至此,您亲自送不更添伤悲,何苦来哉?您还是要放下方可。”
“不是,公公定是有所误会,我……”
“小侯爷,您别说了,大家都懂。陛下也是关心您们的,您也要体谅体谅陛下,是不是?”老侍从见说得差不多了,对着骆墨珏微微躬身,转身便进入了内殿。
骆墨珏站在殿外,恼怒过后不禁觉得可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失魂落魄地向宫外走去。
温沅汐接连等了几日都未见到骆墨珏的人影,心中不禁忧虑了起来,之前种种美好的设想也一点一滴地消散,皆被忧虑所取代。
因想着骆墨珏大致会夜晚偷偷地溜进行馆,所以她每夜都会在院中等上几个时辰,直至小寒苦劝无果,强行将她拉进房内休息方肯作罢。
望着甚为明亮的圆月,温沅汐的心慢慢沉入谷底,而小寒坐在门边,依旧叹息不已。身旁的释则显得安静的多,眼眸完全被温沅汐所占据,贪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禁窃喜,近几日看到温沅汐的时候比他往年加起来都多,虽知道她等待着另一个人,但就这样近距离且光明正大地看着她,他便心满意足了。
“公主,还未歇息?”
突然的声音让恍惚的温沅汐为之一震,她猛地转身,望着月下的薛铭泽,眸中满是疑虑。
“薛大人?”
薛铭泽望着月下清丽的温沅汐,眸中却渐渐染上亮丽之色。
“啊?”小寒在两人之间望了望,随即站起身,大喊一声冲进房内,拿着面纱便跑了出来,赶至温沅汐的身前挡着大喊道,“面纱,面纱。”
温沅汐推开小寒为她带面纱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用了,大人都已经见到了。”
薛铭泽闻言,垂首笑了笑,抬首便见小寒怒视着他,他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上次便有幸一睹了公主的芳容。”将目光转向了温沅汐,再度开口道,“公主芳容,一见难忘。”
温沅汐不免将薛铭泽打量了一番,随即转身又坐回了石凳上。
“东骊气候不比西涧,夜间过凉,公主应在屋内安歇,而不是在此处吹风,小心受凉。”望着那单薄的背影,想着接连几日她都在此一坐便至深夜,他不禁心疼怜惜,很想劝她回屋休息。尤其是今夜的风比往日更为冷冽,他担心她受凉,一直在等待小寒将她带入房中,不料小寒迟迟未有动作,无奈之下只好现身劝说。
“多谢大人关心。”温沅汐望着月亮出声说道。
三人就这样站着,陪着坐着的温沅汐,一时皆无言。温沅汐原以为不说话,薛铭泽自会识趣离去,不料他竟一直站在她身后,而且背后总感觉到强烈的目光,让她颇为不适,只好站起身走入房间来结束这尴尬的情形。
走至门边,温沅汐转身说道:“大人也早些歇息吧!”
“谢公主关心。”薛铭泽含笑说道,“愿公主好梦。”
温沅汐略微颔首,带着小寒走入房间,小寒立马便将房门关上。
门外的释一脸冷漠地望着薛铭泽,而薛铭泽在感受到他逼人的视线后,悠然地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