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宴后两日,便是立夏,论道大会正式开始。嬉闹的宴会氛围一扫而去,转而为严肃的讲学、切磋、论道。毕竟来参加论道大会的众多仙者多是有望凝聚仙念的优秀才俊,比起结亲而言,他们更看重菩提青酿和论道大会带来的悟道机缘。但是半见已经凝聚仙念,故而兴致缺缺,每日间游荡,不过为着些奇闻异事,八卦新闻。紫惗和桃络倒是为了机缘,认认真真参加了相关的论道讨论。
首先是四方城主轮流讲道,东州仙岛注重禀天地而生,顺其自然,主张叩问本心;南州城主,则主张性灵至尊,放弃本体,而后随性而动,扶摇直上;西州城主,则是轮回大道,主张以死事生,不知死,焉知生,在生死轮回中感悟生命大道;北州城主则主张生生不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故而要苟日新,日日新;至于中州城主,则主张入世,不入红尘,何以勘破万物,一心向仙。
然后是个各德高望重的仙念境强者分别就自己所聚仙念,传授对应道法。有破除万物、直指神界的武道,包括剑道、刀道、箭道、斧道、拳道、掌道等等,有熔炼万物、包纳神界的万物道,包括画道、乐道、书道、舞道等,有仿照自然而成之道,如风道、雨道、五行道等,亦有执念所化之道,如自由道、痴道等等。令桃络疑惑的是,仙界人人以长生为念,却少见长生之道,即便相关的轮回道、生命道亦很少见。
然后就是仙术切磋,毕竟单纯通过悟道而修出仙元、凝聚仙念,太难,一般的仙者都需要通过仙术修炼,来验证道法,从而不断提升,最终悟道,成就仙元与仙念。不过桃络是个例外,她只会化生之术,无法修习任何其他仙术,哪怕最简单的飞行之术,都不行。对此桃络很是忧伤,幸而有半见和紫惗不嫌弃自己,愿意带着自己各处游历。
最后,是从神界游历而归的地云书院降神阁阁主黄不老做总结演讲。是的,他消失近十万年终于回来了。黄不老没有宣讲道法,而只是分享了他在神界的经历。当初他几乎耗尽仙元才勉强推开神门,然而面对浓郁的神界元气,只一瞬他的身体就崩溃了,仅存一丝残念。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默默无闻的消散了,然而他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茶杯,却碎而重聚,聚而再碎,反复无数次后,上面的牡丹、蛱蝶竟渐渐恢复生气,最终化生而去。他被震惊了,于是凭着一丝求生的执念,无数次的重聚身体,最会终于聚得一副可以承载神界元气的半神体。这才勉强在神界游历了数万年。
然而所见诸神似乎都返璞归真,颇有人界的七情六欲,特别是对一些小事、小物念念不忘,尤为用心。或许是神界寿命无穷,总要给生活一些念想,才不至于那么无聊吧。
众仙默然。仙界众仙,向来看不上人界的生活,他们正是因为耽于欲望才不断轮回,无法超脱进入仙界。所以当他们得知自己修仙的终极目标,踏入神界的生活,竟然是重拾人界的琐碎与欲求,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紫惗仙君早年间游历仙界,知晓仙界各种道法、仙术,但一直无法凝聚仙念,直到遇到桃络,听到紫衣神君的点化,“大道至简,心之所向,万物化生”,才与自身在东州仙岛所修习的,“顺其自然、叩问本心”结合起来,终于明白了本心的重要性,才勉强触碰到一丝仙念的门槛。可是自己万事不挂心,万物不沾身,初心本是一片虚无,此乃求死之道,如何修行?
然而他错了,直到在桃林遇到桃络,他终于明白了师傅预言的“道心有缺”,他本心并非虚无,只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而桃络就与他缺失的道心有关。可怎么会是桃络呢?一本远古的残卷?难道和那远古的紫衣神君相关?紫惗一直想不明白。
可是在和桃络相处的数月,他渐渐感受到了情绪,是的,他那虚无的心,懂得了喜怒哀乐,脸上也渐渐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他看到桃络就会发自内心的欢喜,如果一时找不到她,就会分外不安和焦急,或许桃络不仅仅是与他缺失的道心有关,而就是他缺失的那一块道心。
当听到黄不老说,生活需要一些念想时,紫惗仙君忽然悟了,是的,不管是叩问本心,还是心之所向,都得是有所念想。所以不管桃络是否真的是他缺失的道心,他倾心于她,他愿意让桃络成为那一块缺失的道心,成为自己的执念,所以往后余生,他的本心不再是虚无,而是守护与陪伴。
眼前真实的桃络渐渐虚化,变成丝丝缕缕的执念,开心的、调皮的、皱眉的、委屈的、可怜的……各种形态的桃络一一印入心间,填补了他缺失的道心。于是仙念成,桃络成为了他此生不可割舍的唯一,念在,即是陪伴,念灭,即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