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扇和程孑珆带着几名树妖朝山的西侧飞奔而去,那火势虽然不如山北侧那么来势汹汹,但是各处都燃着小火苗。程孑珆踩灭了一处火苗,俯下身子,道:“是火油!”难怪这火来得这么突然,火势这么凶猛。
他们继续走,却压根看不到任何的离火结界,火苗开始四处乱窜,大有越烧越烈之势。热浪开始浓烈,一阵一阵的涌到他们的面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起来。刚刚转过几棵树,他们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树妖,都已经身亡,他们大惊,飞奔过去。
“瑾瑜!”千扇在终于在火势最凶猛的地方看到了瑾瑜。她俯下身,看到瑾瑜身上有各种打斗的痕迹,但是他仿佛只是晕厥过去,没有性命之虞。“还好,他没事。”
程孑珆也俯下身,正准备把瑾瑜扶起来,只听周围响起一阵衣衫簌簌的声音,一个男子朗声道:“只怕是现在无事而已。”
千扇和程孑珆立即站了起来,手里亮出了武器。另外几名树妖也纷纷作出御敌的架势。
五个身着青莲色道袍的男子从树丛四周突然冲了进来。
程孑珆定睛一看,心下诧异,“何允卿?”
何允卿半眯着眼,冷冷道:“程师兄。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程孑珆当初还在清虚派的时候,与何允卿打过交道,他觉得此人城府太深,整天阴阳怪气的,所以素来对他没什么好感。此时看到他,便知这山火的由来,“你们放火烧山,未免太过了。斩妖除魔这条路看来何师弟走得有点偏了。”
何允卿阴着脸,道:“师弟?你还真是有脸。我今日要带这位目山少主回去问罪。麻烦你就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程孑珆道:“为了一点点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啊。我今日不同意,你待如何?”程孑珆的功夫了得,四大仙门的同辈弟子中无出其右,所以他如果插手,何允卿也占不着什么好处。
何允卿也不客气,抢先把剑一挺,道:“那就得罪了!”
程孑珆不含糊,长剑斜指,剑尖分花,立时刺向何允卿好几处。何允卿纵跃闪避,登时落了下风。程孑珆不屑道:“你还没本事得罪我!”
曜真派的另一名灵元弟子此时被众树妖围在一处。而那屠妖阵的三人早就对千扇虎视眈眈,此时便欺身而上。千扇往树上一跳,琵琶上的琴弦一拉,琴弦便牢牢的钉在了树干上,只听“铛铛铛”的几声,那灵气便如匕首一般从琴弦上飞射出去。屠妖阵的三名弟子虽然阵法精妙,但是千扇身处树林之中,对他们施展阵法极为不利。而千扇却利用树杈枝叶的遮挡,频频躲过了这三名弟子的攻击。
何允卿剑法轻灵,绵绵不绝,而程孑珆剑上威力生猛,灵气丰足。两人又拆解了二三十招,何允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恨恨道:“程孑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程孑珆挺剑朝他的面门刺去,剑气逼人,道:“何允卿,我劝你不要无事生非!”
何允卿突然眼里精光一闪,纵身向后一跃,避开了程孑珆的剑。此时程孑珆听到身后有人骤然靠近,他回身,正准备举剑刺出。不想,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是自己当年的师弟唐浩然,他手里迟疑了一下。
而唐浩然没有,他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了程孑珆的心脏,带着满腔的恨意。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仇恨,有时候是源于恩怨情仇,有时候却是源于曾经无限的崇拜。唐浩然对程孑珆的恨便属于第二种。作为师弟,他在程孑珆叛出师门前,对程孑珆是无比的向往,无论是他洒脱的个性还是高超的剑术。
然而,一夜之间,程孑珆叛逃了。为了一个妖族的女子,程孑珆抛弃了仙门子弟的身份,抛弃了升仙的路,也抛弃了他。在他心中,程孑珆背叛的不只是师门,还有他。他满腔的信仰从此沦为了一个笑话。于是他愤怒,既憎恨程孑珆,也憎恨那个视程孑珆为楷模的自己。这种耻辱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日日提醒他曾经如何愚蠢的去崇拜一个道德沦丧的人。所以他要杀死程孑珆,如果不能杀死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便杀死那个曾经的楷模,好抹去那一份耻辱。
只可惜,程孑珆从来也不知道唐浩然的心思,以前也不知,现在依然不知。他只不过是无法对着自己曾经的同门挥舞手中的利剑,却不知别人处心积虑的要他死。
唐浩然抽出剑。程孑珆茫然的看着他,口里和胸口,汩汩的流着鲜红的血,流到了他的手里,他向后倾倒,躺下时,看到汲满泪水的千扇正向他飞奔而来。
那九霄琵琶从树上重重的落下,琴弦没有了主人,登时全部断裂。
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桃源山的火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颜芍,东海,鱼浪和宁卓北四人从山脚奔到了山腹。东海和鱼浪手里的断水和惊鲵都流转着灵气。那雨随着他们手里散发的灵气,越下越大。雨水打湿了众人的面颊和衣衫。他们走到了那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地方,尸横遍野,到处是灼烧的焦味和血腥味。雨哗哗的下,除了雨声,周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众人一言不发,心里恐惧不已,生怕出现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宁卓北低头扫视着那些被刺死的树妖,看到了那两个笑着说瑾瑜特别有意思的女妖。刚刚还嘻嘻笑笑的样子,瞬间变得毫无生气。而那琴弦已然全断的九霄琵琶默默的躺在地上,上面溅满了带血的泥点。她俯下身子,捡起了九霄琵琶,再抬头,看到颜芍手里的玉笛,那是瑾瑜的兵刃。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心里的寒意越发的重了。
“孑珆!”鱼浪突然哭叫着奔向地上的程孑珆。他抱着程孑珆已然僵硬的身体,嚎啕的哭了起来,“颜芍,颜芍快点来看看。”
“孑珆。。。。”东海跪在程孑珆的身边,边哭边推着程孑珆的腿,“你醒醒啊。孑珆。。。”
颜芍立即俯下身去,颤抖着找到了程孑珆的脉。那冰冷的身体,胸口上鲜血淋淋的伤口。他其实不用摸,已经知道了。他眼里的泪水已经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颜芍?”
颜芍看着鱼浪那濒临绝望的眼神,摇了摇头。
宁卓北站在程孑珆的身旁。那个刚刚还嚷着要别人舞戟,还劝她修仙不易,那个吃起东西好不嘴软的程孑珆,为何转眼间便阴阳相隔,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的面容还是那么的鲜活,可是却再也不会笑着说“我就是厉害”,再也不会含情脉脉的说“惊鸿一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千扇呢?瑾瑜呢?
一盆冷水“哧”的泼在了瑾瑜的脸上。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那水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一滴滴的流下来。他摇摇头,把头发上的水滴甩开,整个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处处酸痛。他抬起头,好不容易打量好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大柱子上,四周都是冷冰冰的岩石,他的面前是一张木桌,桌旁坐着一个清秀的男子。
瑾瑜叹了一口气,道:“我说何道长,你为啥老是盯着我不放?”
何允卿站了起来,道:“瑾瑜公子这么不愿意上我们华阳山吗?”
瑾瑜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请我来做客,我干嘛愿意上来。”
何允卿道:“哼,你自己做过什么,还不清楚吗?”
瑾瑜道:“我是去劫了人,但是那关你什么事呢?要抓也是空明派的人来抓我。你这不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吗?”
何允卿阴恻恻的笑道:“你以为你去劫人,我不知道吗?我早就看到你和那个花妖混到比武场去了。”
瑾瑜心里庆幸他没看到自己和宁卓北在竹林里,反唇相讥道:“所以你是特地在那里等我的?”
何允卿道:“可不是吗?”
瑾瑜乐道:“那你还让我跑了,还真是没用啊。”
何允卿凑近他的脸,道:“无妨。我这不是又抓回来了吗?”
瑾瑜把脸别开,道:“你抓我干嘛?要把我送去左神山吗?那繁弱又不在我这里,你抓我也没用啊。”
何允卿冷笑一声,道:“谁说我要繁弱?”
瑾瑜愣了一下,茫然道:“那你抓我干嘛?”
何允卿道:“你在我们这里偷的东西,不该还回来吗?”
瑾瑜脱口而出,“你就为了点呲铁抓我啊!”
何允卿眯着眼道:“那件事果然是你干的。”
瑾瑜立时后悔自己嘴太快,道:“你匡我。”他顿了顿,道:“大不了还你十倍的呲铁。至于吗。”
何允卿抱着胳膊,道:“做贼的,还想讨价还价。”
瑾瑜看他不怀好意,道:“何允卿,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什么人,你自己也知道的。为了点呲铁,把我娘惹毛了,把参水惹来了,大家都不好过。”
何允卿道:“哼,目山心月迟早要来赎你们的。不必着急。”他本来只想抓瑾瑜,没想到还来了个千扇,人越多,筹码越多,所以他也毫不客气的把千扇抓了回来。
瑾瑜听了纳闷,“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抓了别人?立即问道:“什么是你们?你就和我过不去,与他人何干?”
何允卿冷笑:“这个时候还管别人呢。”说着冲那两名弟子点点头,“在心月来赎你之前,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那两名弟子便拿起手中的鞭子朝瑾瑜的身上招呼过去。
瑾瑜心道:“怎么仙门的人都这么喜欢抽别人。”
不知何时,何允卿和那两名曜真弟子都离去了。而瑾瑜也低着头睡着了。突然有人轻轻捂住他的嘴,小声的唤他的名字:“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