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山下,清明月等了许久,大雪覆盖着头发和宽厚的肩膀,睫毛上结满白冰,他持剑而立,直到天黑,他才发觉萧朗清骗了他。
朝政堂内,万千绫帮万千民整理书籍,万千民写着诏书,万留芳在后殿给国王喂药。
万留芳走出来问道:“王兄,你想出办法了吗?”
万千民道:“封锁城池,派御医下放各地。”万留芳捧着药碗,手指使劲扣着碗底。
万千绫见了道:“你只负责给父王喂药,别的跟你没关系。”
万留芳:“药快没了。”
万千绫蹦起来围上面罩,道:“我去外面的御药房取药。”
万千民连忙制止。
万千绫边往外跑边喊:“唉呀你们放心吧,我在宫外待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染上,这次也肯定没事的。”
正说着,突然门被打开了,门外大雨纷飞,一个白衣少年背剑立在门外,神情忧愁面若覆霜,是清明月。
万千绫连忙用手捂住口鼻:“臭道士,现在回来送死啊?”
万千民知道这是张道长,连忙请进来:“千绫,不得无理,道长现下回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清明月一路上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向万芳国的人开口,解决此疫的办法无非就是两种:杀了萧朗清,鼠疫消散;放手血染人间,等待天雷降临。
清明月开口道:“此劫是有邪物作祟,那邪物便是面具人,若能将其斩杀,方可换来太平。”
万千民连忙恳求:“此物并非人力可抗衡,纵使我现在召集千万将士,也难敌怪力啊!”
清明月看了看万留芳,此时她眼下发黑,目光暗淡焕然,死死盯着清明月,清明月心头一紧,握着拳头应了下来:“交给我吧。”
万千绫听了,连取药的事也忘了,开心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杀了那人,让他不许再纠缠我姐!”
万留芳大为震惊,纵使仙界合力,也难诛杀萧朗清,欲要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压了下来。
清明月继续说道:“那面具人生于苗疆,欲要找到他的软肋还需去苗疆弄清他的身世,不过凭贫道一人恐怕难解,此行仍需公主……”
突然,大门又被打开,雪中毅然地站着十个左右身着红色官袍的文官,他们二话不说,直奔大殿,其中有白须老人,也有刚刚上任不久的新科状元,他们眼中含泪,眉头紧锁,目不斜视走到太子身前,直挺挺地跪下了。
为首的白须老人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血书,双手呈上,拼了命高喊:“生灵涂炭,民怨沸腾,一城血书,文臣死谏!愿陛下铲除祸端,为天下立安!”
太子的脑袋越来越疼,他用力揉着脑袋,另一只手使劲拍打书案:“本太子日理万机,自从鼠疫传来就没合过眼,你们身为朝中大臣,十几天没露脸也就算了,还去搜集民怨呈上,你们想干什么!自古王朝兴盛废落,何时何地没有过民怨?现在大难当头,你们要紧的是快快搬出命令,下放到百姓!”
那老臣眼中泪水落下,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混浊无光:“老臣从政数十个春秋,现已一把老骨头,自认为读书破万觉,老臣怎会不知此劫难并非人力所为?若抑制有用,我们定当豁出身家性命!这半月里,我们都心知肚明。”
万千民心痛欲裂,强忍不适道:“你们要怎样?”
那老臣看向万留芳,转身跪向万留芳,身后的文臣也挪换方向。万留芳心中已猜到了些什么,紧抿着双唇。
老臣颤颤巍巍地开口:“公主,您为仙人降世,历劫失败,还能如此完好无损,您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万千绫高吼:“你想怎样?!”
屏风后面躺着的国王用着嘶哑的声音,提足中气,用力说道:“本王还没死,你们就要造反?”
嗑了两声后缓了一会儿,从后面出来,万千民连忙去扶,国王虚弱至极,但仍然一身帝王风范,被搀扶着坐在高坐之上,满脸阴郁。
那老臣似乎下了必死的决心,依然不失刚刚的义气,可眼中却满是失落,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无奈说道:“王上,我辅助您数十载,满门忠烈,您如今一句我要造反,您真的不顾及君臣之情?”
身后的文官也愤愤不平,老臣示意他们住口。
万留芳凛若秋霜,她回忆着从前,那老臣过去傲骨嶙嶙,跟在他身后的文臣也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眼下个个满面愁容跪在地上,那老臣把血书摔在地上,将官帽取下也一并扔下,抖了抖衣袖:“王上就难道没有想过,此劫难为公主历劫失败引起的,若公主自刎,这劫也就结束了!”
万千绫脱口大骂,万千民咬紧牙关,头上仿佛又生了几根白发,国王虚弱地喘着气,一手示意老臣住口,一手捂住胸膛。
万留芳看了看清明月,她从来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过,哪怕是孤身进入离人山生死难料也没有害怕。
可飞来横祸覆水难收,现在她知道了怕的感觉,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太多牵挂,要是继续孤注一掷,不知道怎么面对母后,怎么对得起父王皇兄,还有欠打的五弟。
清明月的眼睛永远像悬崖下的深潭,冷峻又淡然,离得再近也仿佛隔着千里距离般疏远,此时他看向万留芳,想起了南斗星君对他说过的话:“离人山山主前世与万芳国公主有一段缘,不知道两人受了什么打击,一个冤魂不散,一个不入轮回。现在的离人山山主不过是老树残根,靠着怨念活着,而他的怨念起于万留芳,所以想要除掉萧朗清,必须要打散万留芳的魂魄。”
忽然一阵苦感,他又想起了前世为求一颗仙丹到处低三下四苦苦哀求的样子。
万留芳回答:“大人,此劫确因我而起,您给我半月时间,若我不能消除祸端,愿以死谢罪!”
那老臣泪光闪烁:“公主,有您这句话,臣今日没有白来!刚刚王上说臣要反,臣满门忠烈,兄战死沙场,子在边境为官离家十几年,今日登殿之臣均为忠诚之辈,此间事了,请王上莫要责难他们。我愿以死谢罪,不求芳名百世,只求史官莫要再史书上写我是奸臣贼子!”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个小药瓶,准备一饮而下。
众人惊呼制止,还好清明月眼疾手快,施法打下他手中的毒药,药洒在地上滋滋作响。
那老臣吓得不轻,看着清明月,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地上的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露出异常的光彩:“你也是修行之人?”
国王:“本王怎会不知,今日登殿之辈皆为忠臣,你何苦去寻死!”
那老臣看着王上,又看了看清明月,眼睛透露不忍直视的哀求。第二天清晨,城墙外,清明月等着身后的万留芳。
万留芳半个身子藏在朱门后面,半张脸被阴影覆盖,背上背着一把黑剑,剑柄乌黑发亮,身后白雪乱舞,城中凄凉寂静,她偷偷叹了口气,刚要踏出城门。
“姐!等等!”万千绫在雪中艰难地跑来,脸冻的通红,从怀里掏出香香的东西:“牛肉饼,你最爱吃的,我亲手做的!”
万留芳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掉了下来,伸手接过牛肉饼,从前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万留芳从来都闭着眼睛吃,如今闻了一张牛肉饼,便觉得这是世间美味,她咽了口口水:“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东西了。你在宫中要听哥的话,照顾好父王,不要再出来吓跑了,听到没有?”
万千绫眉眼悲愁,重重地点了点头。
清明月走来:“事不宜迟,多说徒增牵挂,你们回来再聚吧。”
说完伸手施法,万千民惊奇地看着清明月手中飞快结印,形成星光一般的东西,直呼惊奇,瞬间二人消失在茫茫雪中。
万千绫:“这道士还蛮有本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