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涅一声讪笑,恢复平日的无赖语气,“小爷我活得够久了,这理由你可满意?”。
他此时的心情我熟。
当初我千方百计想寻死,不也是因为生活没了意义吗?
不同的是,我从未有过方向,而他,失去了北斗星,拦得一手苟且。
波光粼粼的金泉水中,萦绕在二人的恶心黏液如白丝带,缓缓舞动垂落深处。
“得泡多久?”,凉意袭来,我吸取之前的经验,就着最不耗体力的姿势,如同死尸飘在水面。
悟涅正经坐在水池内壁突出的石块上,一脸无奈的看着我,“要想活命,至少三天三夜。”。
我哦了一声,一阵静默后,我睁开眼,接过池边飘下的金鱼鳞般的叶片,细细打量,“你为何不自杀呀?”,我再次问出得不到满意答案的问题,可刚问出口,我却觉得好笑。
“你可知神,寻常妖魔鬼怪杀不了。”单薄衣裳的悟涅并未睁开眼睛,水面上漂浮的,是垂自他肩部的青丝,“纵然耗到仙寿耗尽,一个历劫归来,又是几万年的堕落。”,悟涅顿了顿,睁开眼,将我看着,“如今你获得洛藓珠的力量,杀了我轻而易举,算起来,这个买卖你不亏。”。
“你是神仙?”,我歪着脖子反问,以为他是个厉害的修仙角色,却未料他直接成仙了。
“你不也是魔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瞥了我一眼。
“既然你为神,我为魔,我们神魔不两立,你为何不杀我?”
悟涅默了默,“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撇嘴,踢腾着脚丫子,飘到岸边,取过他随意放置的碧波剑,凌空耍了几招,忽的一股风划破他的青丝,他惊得眸中闪过诧异。
“行,我答应你。”,没想到我答应得爽快,悟涅抬眸将我望着,“不过,我有三个条件。”,我缓缓道。
悟涅往后挪了挪位置,靠得更舒服些,无奈,“不愧是你,数万年小爷都等下来了,也不差你这点条件。”。
第一个条件便是不得欺瞒。
故整整三天三夜,我不断提出猜想,不仅问出了土豆是他,陆压神君是他,还问出了义耀门门师也是他……
对于他的直言不讳,我伤脑扶额,细细回想我与土豆之间的经历,可无论怎么想,只要代入土豆是个男人,我便乱了思绪,无法接受。
离开金泉前红眼怪猴一个法术,将他化成白日小猪的模样,待夜幕降临,他才得以恢复真身。好面子的他索性就自己寻找破解之法,未料最终破解的法子便是死。
清明那夜,他悄悄将管家打晕,给十三妖送了去,作为诱饵,为的便是将我引诱进锁妖塔。而化身土豆的他救我纯属意外,若没了我,下一步计划也便无法进行。
“你当真不怕我杀你?”,我听得体内燃起一把火。
悟涅轻笑,没回我,也许他求之不得。
意外负伤去世的土豆停止了呼吸,也就是这时,他破除了法术,在视力受障碍的我面前,现了型,也是在那时,他体会到了死的快感。
这是要我怎么想,眼前这个装作满脸不在乎的男人居然在我来月事时候照顾过我,在我迷茫的时候聊过心里话,在我落寞的时候陪伴过无助时光……
“你怎能确定洛藓珠便在锁妖塔内?”,我质问。
“小爷是神。”,他抱手。
“你怎能确定我取得洛藓珠的力量,会心甘情愿救你……的朋友?”,我再质问。
悟涅听这话,讪笑,手枕到脑袋后,“小爷可是神,若能救我早就救了,可如今的她只是一具……空壳。”。原来于他而言,不管怎样,总会有一个地方可以相聚。
“那……义耀门又是怎么回事?”
悟涅挠挠头,似努力回忆往昔,“小爷也记不得了。大约是以前贪玩,下凡随手收了个徒弟玩吧。小爷也没想到,会在门师庙时看到自己威武的金像,这群徒子徒孙,着实不错。”。
我:“……”,这随手干的事可是别人耗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真不戳哦您。”。
这会儿,我有意无意打量着碧波剑,雕刻精致、冰凉锐利,若真用来杀他,想必一剑便可见血封喉,“嘶……”,指尖不小心被划出一个极小的口子,若非血液流出,我还找不到伤口,我一边吮吸伤口,一边将罪魁凶剑送了回去。
悟涅接过剑,愣了下,忙从剑柄末端捏出粉末,涂在我伤口处,“这剑还是小爷当初把玩的石块,我还记得将他铸成剑时,我再剑柄内设了暗格,藏了些药粉,灵感还是从小孩练字的铅笔得到的。”。
“铅笔……是你那个世界的东西吗?”,我静静看着他给我上药时低垂的睫毛,他的手依旧热地发烫。
悟涅点点头,“小孩用的,野外也常用。”。
“那那些移动的彩色方盒是什么,还有在天上飞的看起来很奇怪的大鸟?”,我收回收,继续躺下,想起在小藏故事里见到的重重,波动脚丫子,拿头去顶他胸口。
他也不客气,一把按过我脑袋,把我往水深处送。可没过一会,咕噜咕噜,我又自己漂浮了起来。
刚来这那会儿,他还是我眼中的干净少年,我还是一坨腐烂的尸体,这儿还是一坨丑陋地像狗窝的土屋。
再来此处,他已经成了我眼中残忍、冷血、果断、幼稚、忠心、千疮百孔的人。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使命和命运,固执的和命运挣扎。这儿也多了坨小土屋,就像今夜,多了两个交心人。
为了搞清楚真相,泡了几日金泉后,我无力爬上岸,决定再回义耀门,弄清楚我魔族的事。表面没说,实际上夜里我总能梦见我魔人在哀嚎惨叫,以致使我夜里惊醒。
换上干净的衣裳,我束紧腰带,蹲在岸边,对还在金泉里泡着的悟涅道,“外甥,你可否教我如何闪现呀?”,虽说我试了好几次,可都不晓得该如何使用洛藓珠的力量,这不,和之前相差无二。
皮肤已经被泡的苍白的悟涅睁开眼,“你们魔女不该拿着扫帚飞的吗,学闪现干嘛?”。
“扫帚?”,我困于虚无数万年,没人教也没人讲,至今也不知道正统魔人是哪般。
我不以为意地“哦”了声,转身便悄悄溜到土屋后,将信将疑地取来一只扫帚,坐了了上去,可等了半天也未见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土屋上传来悟涅无情的嘲笑,我气急败坏,又哑口无言,抬手就将手中的扫帚向他脑袋丢了去,顺便加了个簸箕……
踏下碧波剑,立于风轮阁屋顶,腥风呼啸,吹动我耳畔的碎发,火光在我眸中闪烁,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所见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