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霖沉默许久,倏忽笑开,松开了封心。“啪嗒”声很清脆,封心散在风中。“我常羡慕师姐天资过人,就是方才也想一战高下,可现在......”她无奈地笑着摊开手,“我不再这么想了。”
“我很喜欢封心,可我至今仍不够资格成为它的鞘,但师姐你不一样,”孟霖走近华辞,“你永远不会成为他们口中的魔头。师姐所做一切,我不怪你。”华辞听得很认真,她没有打断孟霖,若仔细看看,她的指尖在发颤。
孟霖在她身前站定,眼神认真而笃定:“修真界曾负你,俗红尘也薄你,合该由着你讨债。”她伸手轻抱住略高于自己的师姐,仰头看着她时,眸子里还有些童真。
华辞目光触到那一抹童真时,喉间忽地升起哽咽,眼尾有些红了。
“可是师姐,你继续下去,会忘了我,忘了师尊,也忘了你自己。”华辞哑然,她早已失了剑心。孟霖燃尽生命血肉筑就封心大成,如昙花一现,在此刻也碎成点点荧光。
华辞似乎有些麻木不仁,可孟霖瞧见了她眼里褪不去的深邃痛苦。
孟霖将封心剑鞘自腰带解下,放在她手心,难过地说:“师姐,你是虎戈的鞘啊,”她手虚抚上华辞脸颊,“......回去吧。”荧光似封心一般,随风消散,独留华辞一人立在原地。
良久,华辞才回过神,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师妹要保护的那些人,全都逃了个干净。
人啊,极易观其容,最难窥其心。
华辞踏血转身,嗤笑一声,却又潸然泪下。她还是回身拾起封心剑柄,与剑鞘一起握在手心。
夕阳洒下,照的是天涯客,殇的是断肠人。
华辞觉得心好冷,她在原地又停了几许,方才迈步往前走。
“傻子。”她回不去了,自父死师殒始,至同门相残终,她从未有过退路。而这句傻子,也不知骂的是谁。
夜幕掩下血色景象时,昆仑山上清境的府门被人推开,华辞袍摆浸血,浑浑噩噩地走进来。她才近几步,眼中便映出一个身材修长,容貌昳丽的男子,他一身天青色长袍,袍摆几乎逶迤在地,绾着长发,高束马尾;腰间佩剑,鞘身雪白,上刻二字——山雪。
男子正微仰着头,在黑暗中盯着眼前的寒梅,似乎赏梅入了神。华辞放轻步子,无声踱到了他身后,环着他的腰,慢慢抱住了他。
她沉默地等着那声失笑的“没大没小”,等了好久。
男子也沉默着。他毫无所动,依旧专心致志地赏着梅。
华辞在这样长久的寂静中终于崩溃,她依着栩栩如生却冰冷的木雕机甲跪了下来,失声痛哭。
她连抬手捂脸的气力都不再有,只堪堪拉住天青色的衣摆。山雪认得她,自动出鞘三寸,点点寒光成了华辞看清云风的唯一依仗。它水蓝色的剑穗晃荡下来,做着无声的安慰。
华辞对云风的情感其实很复杂。十余年的授育之恩,与痛入骨髓的杀父之恨,让她的心防几欲崩碎。
华明维因偶然得到疗愈圣器“華若”而被修真者追杀。华辞前去解救,可为时已晚,她见到的,只有父亲与贼人的尸体。当时,她在父亲的心口,拔出了山雪。
而她急忙赶回昆仑时,又见到了云风的尸体——那个她一直认为天下无敌的人的尸体。
云风的手中,还攥着華若。
华辞那时的天,就此塌了。她辞别了山门,正欲寻人复仇,却未料到,昆仑会遭受灭门之祸。
昆仑仙尊孟式棠,给她最后的传音,只有四个字——
不要回来。
从那以后,不管华辞换多少把剑,都会化成戾刀虎戈。
除了山雪。
华辞小心地将山雪解下,把寒刃拔出,那冰蓝的灵光并没有随主人的陨落而消逝,虽有黯淡,但很纯净。
纯净到虎戈都不忍蚕食它。
华辞凝视着山雪,恍惚看到了云风在雪里带着淡笑唤她:“小不点,再不走我可要把你丢了哦。”
她忽觉心口钝痛,山雪因为她松手,掉在地上。
剑身压在雪上,“咯吱”,华辞应声睁眼。
她满身都是汗,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抬眼向四周望去,华辞愕然——这竟是她八年前的弟子居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确实是未脱下的昆仑山上清境的练功服。
华辞愣在了榻上——怎么会?